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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应看长眉挑起,看着赵妙元,仿佛想确认她是否在说笑:“我的兵是来护卫您安危的,让他们干这挖泥搬石的苦力?殿下,这可不行。”
“有什么不行?”赵妙元问。
“兵者,国之利器,用于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岂有做此等徭役之事的道理?”方应看果断摇头拒绝,“自古未见先例,传出去让人笑话,还以为我朝廷无人。此事,恕难从命。”
无情原本沉默地听着,此时开口道:“方侯爷此言差矣。朝廷养兵,是为了保家卫国。如今家园倾颓,水患便是大敌,危急关头,行非常之法,以兵力援手,抗击天灾,护佑百姓,正是其义所在,何来耻笑之说?”
方应看斜睨他一眼:“盛大捕头坐镇神侯府,缉盗查案自然是好手,但兵家之事,恐怕还是本侯更清楚些。兵有兵的气性,用来做这等贱役,伤了锐气,将来上了战场,这责任谁担?”
他冷笑道:“莫非大捕头,用你那轮椅去抵契丹铁骑么?”
此话一出,意同挑衅。赵妙元当即皱眉呵斥:“方应看,好好说话。”
方小侯爷看了看她,突然笑着说:“殿下又偏心大捕头。”
赵妙元登时汗毛倒竖,立刻道:“偏你个头,闭嘴。”
“我说得不对吗?”方应看嘴一瘪,做了一个委屈的表情,“殿下在我与盛大捕头之间,向来是毫不掩饰的偏心。就是……不知道大捕头领不领情了。”
听他刺这么一句,无情眉头跳了跳,实在忍无可忍:“方小侯爷,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难道大捕头不知道?”方应看笑容更盛,“殿下从小就是有主意的,大捕头拒绝了千万次,如今倒是肯迎合了。当年若是也这般积极主动,有些事,或许便不会让别人捷足先登,空留遗憾吧?”
赵妙元头皮一麻。无情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握着轮椅扶手的手指微微收紧。
“旧事重提,有意义吗?”
仿佛听到了极有趣的话,方应看笑出声来,踱步走近无情,手压-在他的轮椅背上:“旧事?人情俱在,怎么会是旧事呢?
“我可是清清楚楚记得,当年有人自持身份,守着那点可怜的自尊,将送到手边的心意一次次推开,惹得殿下哭了好几次。怎么,如今见人家身份尊贵,就又觉得可以凑上来了?盛崖余,你这心思,转得是不是也太便宜了些?”
一旁的赵妙元:“……”
她面无表情,心道:一次。在死缠烂打还是得不到这个问题上,她明明只哭过一次。
无情比她更加失态,素来平静无波的眼眸中也涌起怒意:“方应看,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当初接近殿下本就是欺骗,到最后亦心存利用,反咬一口,何来光彩?趁虚而入之人,又有何面目在此炫耀?”
被他说中旧事,方小侯爷笑得很夸张,脸上毫无愧色:“什么利用,各取所需罢了,至少本侯让她开心过。你呢?若不是你扭捏作态,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又何至于有机会趁虚而入?”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很慢,似乎在恶意回味着什么。
无情脸色煞白,胸膛剧烈起伏几下,显然气极。
当年他太自卑也太自负,一次次强硬地拒绝,甚至不惜口不择言。直到那次月下,见她哭得眼圈通红,才鬼使神差地松了口,让她等等自己。
等他追上她,等他不用再做一个废人,等他能够与她并肩而立、共对风雨……
可年少气盛,时光飞逝,哪里容得下等待?
她给了千百次机会,只需一个点头就能抓住。而如今他神功大成,名震朝野,再悔再恨,也换不回那时一个果断的“好”字。
思及此处,无情清丽的眉眼间竟带上几分痛楚。
他本就身体虚弱,这回赈灾若是气得旧疾复发,那才叫得不偿失。赵妙元见状,挡在两人中间,对方应看道:“好了。当年之事我都没提,你在这里多嘴什么?”
“殿下好狠的心,我不是在帮您鸣不平么。”一对上她,方应看就显得很可爱,好像又是旧日的那个少年。
赵妙元为他无-耻的倒打一耙所折服,气得笑了:“你要不要脸?自己做的龌-龊事半点不提,还说什么各取所需?本宫这里可从来不需要背叛。”
方小侯爷可怜道:“那件事确实是我不好,可是我也弥补过了,看在我一片真心的份上,能不能再给个机会?大不了,姐姐打我一巴掌出出气罢了。”
什么弥补,分明是当初小赵妙元哭完之后,被刘娥教着狠狠扳了他一个跟斗,让他把吃进去的全吐-出来了。
长公主呵呵一笑,走到方应看对面,慢慢伸出手靠近他的脸。
见她真的要扇自己巴掌,方应看眨了眨眼,控制好自己的表情。谁知长公主只是用手抚上他的侧脸,轻轻拍拍,而后五指成爪,钳住了他的下颌。
方应看年轻,长得又嫩,所以才能成功扮演一个谦恭又赤忱的少年形象,在官场里左右逢源。此时被人掐住,脸上的软肉都嘟起来,看着着实水灵。长公主却不为所动,轻笑着说:“少给我装蒜。立刻调兵修堤排淤,没得商量。敢耍滑头,别怪本宫将你这张脸摁进泥里。”
此次之后,小侯爷终于老实,将派兵抢险救灾的命令一层层传达下去。驻扎在附近的官兵虽有些不情愿,但军令如山,很快便开始集结,在无情带来的匠人指导下,投入堤坝抢修和河道清淤的繁重工作中。
有了训练有素的军队加入,进度果然快了许多。赵妙元不是很放心,时常亲临现场查看进度;无情则坐镇临时搭建的工棚,凭借神侯府四通八达的情报网络,协调各方物资,处理突发问题,确保工程有条不紊。
两人因公务不得不频繁接触,尴尬在所难免,但眼见灾情一点点好转,那些陈年旧怨似乎也被冲淡了些许。交谈的内容渐渐从纯粹的公事,变得偶尔涉及日常闲话,少了几分刻意的疏离。
赵妙元想,当初的事到底是自己不对,这么多年逃避,更是错上加错。可现在接触下来,无情却一丝怨怼也无,甚至比起年少时更温柔了些,不由得让她心生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