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街碰瓷(第1页)
盈玥所料不差,不出三日,卫娘子游街的消息已传遍东京的大街小巷。
游街的当日,御街两侧早已人头攒动,水泄不通。二楼临窗的雅座更是千金难求,几位绸缎商的公子为争视野最佳的地方,险些当众指挥小厮打起来。
小贩们也拼命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在人群缝隙里钻营,兜售着廉价的香囊与绢花。
“来了!”不知是谁嘶哑地喊了一嗓子。
刹那间,丝竹管弦之声由远及近,如潮水般吞没了所有的嘈杂声。
开道的仪仗最先出现在视野尽头,他们都是清一色的青衣小帽。手中提着的琉璃灯盏,即便在白日里也流转着异常好看的华彩。
随后是两列梳着垂髫的少女,她们身着月白色的襦裙,手臂上挽着花篮,纤细白嫩的手轻轻扬起,有节奏地将新摘的桃花瓣与名贵的香屑纷纷扬扬撒向半空。
整条长街竟然一下子静了下来,下一刻,被更狂热的声浪彻底掀翻。
“卫娘子——!”
她终于现身了。
但她并未像此前的花魁一样,端坐于高高的彩车之上,而是慵懒地斜倚在一架由八名壮汉抬着的步辇中。
那步辇通体由沉香木雕就,镂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上面缀满了珍珠、宝石,本是极尽奢华,却在她的容光映照下,黯然失色。
卫娘子一袭天水碧的罗裙,广袖飘逸,宛如仙子,裙裾像天边的云朵一样漫卷。青丝高绾成慵来髻,鬓边戴满了金簪和步摇,旁侧斜倚了一朵初绽的魏紫牡丹。
真真是人比花娇。
人群几近癫狂,将手中的鲜花、香囊,乃至玉佩、金钗,不顾一切地掷向步辇。金银珠玉撞击在木质栏杆上,叮咚作响,又滚落尘埃,她却连眼尾都未扫一下。
卫娘子沉浸在这疯狂的追捧中,心头正暗自得意,一股清冽而奇异的酒香却陡然穿透喧嚣,直侵心脾。她在风月场所经营多年,品尝过的美酒琼浆不可胜数,却无一似此酒这般,竟隐含着一缕沁人心脾的清韵,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她正暗自惊讶,不知东京城内何时出了这般绝品,人群中却忽然爆出一声清亮的高呼:“丰乐楼的娘子也出来游街啦!”
听到这声叫喊,卫娘子忍不住微蹙秀眉,正准备吩咐侍女去查看究竟时,御街上刮起了一阵再寻常不过的春风。
风本是均匀地抚过整条长街,然而奇事却发生了——卫娘子那侧的桃树,枝头的花朵只是轻轻摇曳,纹丝不动;而对面,阮右轻即将现身的方向,那几株桃树却像是被惊醒一般,万千花瓣竟齐齐松脱,随风飞舞,化作一场盛大的桃花雪,纷纷扬扬,独独笼罩了那半条街域。
更绝的是,那缕奇异的酒香恰在此时,如同四面八方传来一般,精准地弥漫于这方桃花区域。
就在这花雪与酒香交织的一方天地中,阮右轻的身影缓缓清晰。
她没有乘坐步辇,未佩戴太多华丽的头饰,只一袭素净月白襦裙,乌黑的长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松松绾住。她身后随行的两名侍女手中,稳稳捧着一对素面陶坛,坛口微启——那奇异的酒香,正是董余秘制的新酒“雪浸春”。
与卫娘子的明艳逼人不同,阮右轻通身毫无缀饰,宛如清水芙蓉,却偏在这桃花雪与清冽酒香中,透出一股灵秀彻骨、清艳绝尘的气质。
春风拂过,裙裾飘举,花瓣好像眷恋地依偎她的发间、袖侧一般。
她并未言语,只随着队伍轻移莲步,唇边浅笑若有若无,目光清澈见底,再简单不过的举动,便已将周遭的万般嘈杂,都涤荡得安静下来。
方才掷向卫娘子的金银珠宝,此刻在地上显得格外俗气。众人都痴痴望着这半边街的奇景,嗅着那勾魂摄魄的酒香,心下恍然,竟忘了欢呼,也忘了比较。
就在人群还沉醉于花雨与酒香交织的幻境时,二楼临窗处,一位青衫文人仿佛被眼前景象触动,挥毫泼墨,随即信手将诗笺往楼下抛去。
纸页飘飘摇摇,恰好落在丰乐楼一个机灵伙计脚边。那伙计眼明手快,当即拾起,也不问来历,便朗声诵读起来:
“东风偏怜玉楼人,乱红如雨堕轻尘。
雪浸春色凝素手,月涵秋水是仙身。
岂效凡葩争俗艳,自将清格化天真。
莫道东京花事好,此香此色始为春。”
诗声清亮,字句分明。伙计念罢,立即朝楼上拱手:“如此好诗,丰乐楼愿出二百金,买断此诗,并将其精工雕刻,永世留存于丰乐楼中,不知先生可愿割爱?”
此话一出,满街哗然。
二百金买一首即兴之作,这手笔比卫娘子百金的陪膳价还要翻了一番!
更何况是雕刻于酒楼之内,这分明是要借诗传名,流芳百世。
那青衫诗人倚栏大笑:“知音难觅,此作便当做我张三影赠娘子的见面礼。拿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