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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佩佩眼巴巴地看着他进食,终于有了闲心思陷入回忆。
以前的鸣鸣,虽然被病痛折磨得没什么胃口,但从小娇惯,对食物的挑剔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便是喜欢的菜,他也要分个三六九等,会先把最喜欢的菜吃完,最后迎着自己期待的眼神,才会像完成任务般把那些不那么喜欢的也默默吃掉。
可现在……
不过这个狐疑的种子只刚刚冒了个头,就被失而复得的喜悦清扫出去了。
汪佩佩见儿子放下筷子,忙又殷勤地站起来:“鸣鸣,要不要再喝点什么?要不要去院子里走走?或者早点回房间休息……”
“爸,妈,我真的累了,想一个人待会儿。”明浔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阻止了还想帮他整理床铺的这对父母。
易隆中看看儿子苍白的脸,拉了拉妻子的手臂:“好了佩佩,让小鸣休息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房门轻轻合上。
三月的海城,窗外是典型的江南初春,湿润,绿意盎然。细雨刚歇,庭院里的香樟树抽着嫩绿的新芽。空气微凉,透过未完全关严的窗缝渗进来,有泥土的腥气和植物的清香。
明浔起身,走到嵌在衣柜上的那面落地镜前。
镜中的少年,黑发凌乱,苍白,瘦削,五官精致却带着久病的孱弱。
他记忆深处的十八岁,是为了生存奔波劳碌,一张强撑的笑脸也难掩眼底的疲惫。
而眼前的十八岁,则是被病痛反复折磨出的虚弱。
在这一刻,二者隔着时空与生死,竟荒诞地重合了。
“好久不见,”他抬起手,轻轻触碰镜中熟悉又陌生的少年,“……糟心的十八岁。”
再修养了数日,饭桌上,明浔放下筷子:“爸,妈,我想转学去蓉城。”
易隆中夹菜的筷子顿住,汪佩佩更是愕然地抬起头:“去蓉城?为什么突然……”
“医生也说,我现在的身体适合在温暖的地方静养。我最近看电视了解到蓉城,觉得那边比海城更合适。”明浔的不急不缓,条理清晰道,“蓉城这几年依托文娱产业发展很快,教育资源很好,医疗资源也不差。”
他的目光扫过父母担忧的脸,继续:“我因为生病,学业落下快一年了。再回海城中学,压力太大,恐怕身体吃不消。如果直接申请海外的大学……我又有点舍不得国内的高中氛围。”他微微垂下眼睫,模样虚弱又温驯,“所以,不如彻底换个环境。去蓉城,那边学业压力小一些,我也能提前学着独立生活,为留学作准备。”
“不行不行!你身体刚有点起色,一个人在外面我们怎么放心?”汪佩佩第一个拍桌反对。
“不是一个人,可以安排保姆和司机跟着。”明浔看向父亲,眼神沉静,“爸,我知道你们工作忙,一时走不开。我只是……想试试。毕竟,我好不容易……”
最后的话他刻意没有说完,点到即止。
汪佩佩安静下来,刚才的疾言厉色烟消云散。
易隆中沉吟着,看着儿子那双似乎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的眼睛,再想到他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心中软化,最终叹了口气:“……好吧。先过去安顿好,等爸妈这边忙完这阵,就过去陪你。”
汪佩佩还想说什么,但见丈夫已经点头,到底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临行那天,司机将行李搬上车。汪佩佩紧紧拉着明浔的手,眼圈泛红,反复叮嘱:“鸣鸣,到了那边,一定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吃药,千万别累着……”
“嗯,我知道。”明浔乖巧地应着。
汪佩佩挣扎了一下,最后又说:“妈妈有个要求。为了确保你的安全,也怕你像以前一样,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说,你每天给妈妈发短信保平安好不好?每天……不,每周,每周我们再视频一次?”
她近乎祈求地说完,满脸紧张地等待儿子的答复。这种无异于监控的要求,对于正值青春期、渴望自由的孩子来说,多半是会反感的……
然而明浔几乎没有迟疑,点了点头:“好。”
他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反而让汪佩佩愣住了。她看着儿子清瘦的背影钻进车里,看着他摇下车窗,向自己挥手道别……
车辆缓缓启动,驶出雕花铁门,穿过梧桐长街,融入海城绿意盎然的潮湿早春。
明浔靠在后座柔软的真皮座椅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前往蓉城的路上,他默默掐指一算,转眼间从2002年的秋天来到2010的春天,根据系统提供的资料,虞守是九月的生日,那现在还没满十八岁。
嗯,还是个小孩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