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页)
“我家大人不喜与人同乘。”门前的仆从劝不住拦不住,被陈最攘开。
陈最立在马车前:“肴洐。”
肴洐上前:“殿下。”
陈最下令:“扶本皇子上车!”
肴洐瞥一眼车架,除了方才那一声后,车内就沉寂起来。他垂首,没有过多犹豫便半蹲下去,让陈最踩着他的膝上车。
陈最把帘子一撩,直接就钻了进去。
其他仆从大惊失色,车内虞归寒道:“由他。”
前面那架——铺着柔软坐垫,暖炭提前烘足,连马都是最温顺的马车被人牵了下去。
后头这架马车朝前,马儿喷了个响鼻,马蹄哒哒。
肴洐仍然半跪着,直到马车走远都没有起身。
陈最扫量一圈车里,车厢狭窄,炉火烧得暖,空气里檀香浮沉。
他看向虞归寒,虞归寒静靠在车壁,身上是那件素白圆领的官袍,熨过熏过,比昨夜见时还要熨帖。冠帽端正,腰间一根玉带,带上没有佩玉,只系着一根素色小穗。
一身清流风骨。
不是一路人。
嘁。
陈最一坐进去,就占了大半位置,故意把两条腿伸长,靴尖几乎要碰到虞归寒的衣摆。
他这人就是这样,心量十分狭小。
虞归寒只是一句‘不是一路人’,他便忘了人家留了自己一夜,还忘了自己用了人家的热水,忘了此时穿着人家送来的衣服。
只想着你让本皇子不痛快,本皇子也不让你好过。
靴尖到底还是碰到了悬落在地的白袍。
心中登时生出几分得意。
清流之首,内阁首辅的官袍还不是被本皇子踩在脚下。
但心底又是怂的,没敢真留下足印。
在虞归寒望过来时,陈最就赶紧收回了不老实的双腿:“虞大人的车,又挤又小,怎得,是过不得好日子?我府上刚好有几架车马要扔,不若赠给虞大人。”
陈峯曾说他这张嘴迟早惹祸,这话确实没冤枉他。
虞归寒:“受之有愧。”
说罢,就闭上了眼,不再看他。
陈最讨了个没趣,却不肯安分。他目光扫过虞归寒腰间的素穗,指尖痒了痒——虞归寒总是这样,一身清白衣袍,腰间不佩玉,倒是系着各式各样的穗子。有时候穗结着复杂的纹路,一环一扣紧密相连,像谁也解不开的网。有时候甚至是编了半截的,就比如此时,虞归寒腰间的穗就只有一半,剩下几根涤绳平静地垂于衣侧。
陈最故意伸手,指尖快碰到那穗子时,虞归寒的睫毛忽然颤了一下。
几分警告:“殿下。”
“虞大人。”陈最收回手,他常做坏事,心中没有半点被抓包的窘意。
“你方才说,我们不是一路人。”陈最与三条狗针锋相对多年,也学会在话里埋坑,他抬头看着虞归寒,“天下皆知,虞大人走的那一路是清流之路。所以虞大人意思是,本皇子行的路是烂泥之路?”
虞归寒面色不改,只抬手,指尖勾住了腰间的穗绳。
他勾地很慢,很稳,像是在找一个可以着力的地方。
然后,在陈最目光难以企及的地方,猛地一勒。
穗绳陷入指腹,皮肉被勒得凹陷下去,一点点泛白,再慢慢失去血色。
痛意顺着指尖往上爬,他却连眉峰都没动一下。
这人一上车就不安分,一举一动都是故意招惹。
尤其这句‘烂泥’,虽是无心,却剜进了虞归寒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