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俱往矣(第4页)
安禄山酒量极豪,可称酒中神仙,可连下三杯后,黝黑的麵皮上也开始泛起一层紫气,舌头也有些大了。而纪若尘三杯入腹,却若无其事,连口酒气都不喷。不知情的人也就罢了,道德宗眾人却是群相悚然动容,方始觉得这位纪先生有些高深莫测。
见纪若尘酒量深不见底,安禄山重重一拍案几,大喝一声:“好!”,然后屈臂抵住案几,上身微微前倾,目光如电锁住纪若尘,问道:“纪先生既然来到这里,该是准备有所作为的。敢问先生对今日之事,作何评价?”
纪若尘环视一周,目光所及处,不论是道德弟子,还是冥山人眾,均有些忐忑不安,不知这看上去颇能左右时局的纪先生,会说出怎样一番话来。
纪若尘再向冥山人眾望了一望,淡道:“一群妖孽,能成什么气候?”
道德弟子神情登时轻鬆下来,冥山人眾早就恼了,其中一人拍案而起,指著纪若尘,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此胡言!”
纪若尘看了看仍在席中的尚秋水,笑了笑,道:“我可不像道德宗的世外高人们那样好说话。”
子奇眉头皱起,却並未阻止手下。他也想探探这个突然出现的纪先生的底细。自己这手下实非莽撞的人,此刻摆出一副愣头青的架势来,也是存了这个心思。
冥山那人听纪若尘如是说,更是迈上前一步,冷笑道:“不好说话便怎样?”
纪若尘忽然笑意尽收,森然道:“便是炼了你!”
只见纪若尘双唇微开,忽然吹出一口阴气,內中隱约可见一口青铜小鼎,式样古拙。此鼎见风即长,剎那间已长至丈许大小,悬停半空缓缓转动起来。说也奇怪,帐中凭空出现如此庞然大物,竟然未使得空间变得拥挤,每个人都能清晰地看到鼎身上精致繁复的纹和文字交织,从眼前流动而过,却又感到这个巨物离自己有一段距离。
眾人眼睁睁看著鼎口有裊裊青雾蒸腾起来,冥山那人则是直接感受到被一道沛然难当的吸力罩住了全身,一点灵觉提醒他应当立刻运起神通摆脱青雾。然则不知为何,一见此鼎,冥山那人便是全身战慄,气力如雪狮子向火般消融殆尽,全然无法抵抗,瞬间便被吸入鼎中。
青铜古鼎即刻加速旋转起来,越旋越小,顷刻之间又缩回寸许大小的一口小鼎,只是鼎中不住传出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后又化成阵阵兽吼,不论惨叫还是兽吼,都是悽厉之极,在帐中迴绕良久,仍是不肯散去。
冥山眾人哄的一声,一齐站起,子奇骤然右手高举,止住欲向前冲的手下,面上儘是黑气。
铜鼎自行飞回,落入纪若尘掌心。
一时间帐內一片死寂,无数目光均落在那有若凝脂白玉的肌肤上竖著的青铜古鼎。此鼎铜绿斑斑,不知流传了多少年代,鼎身篆刻著无数精致繁复的纹和只在古籍上隱约出现过的文字。此刻帐中惨嘶余音未散,在眾人眼中,只觉鼎身上每一个笔画都似在渗著鲜血,幽深的鼎口处恍若有无数冤魂在无声悲鸣。
在无数目光注视下,铜鼎缓缓倾倒,从鼎口中滚出一颗米粒大小、色泽幽黑的小珠来,珠身尚可见隱约繚绕的藏青雾气。
子奇眼角不住抽搐,死盯著纪若尘掌中小鼎,沙哑著嗓子叫道:“炼妖鼎!”
纪若尘根本不理会子奇,张口一吸,铜鼎冉冉升起,重新归入他口中。而掌心中留下的那粒丹珠则隨手一拋,扔给了玉童。
玉童浅笑道:“多谢主人恩赐。”便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那丹珠拋入口中。但见她玉面上骤然升起一片艷红色,更显得妖艷欲滴,却也透出了三分诡异。而那剪水双瞳的深处也浮起一层鲜血般的殷红,久久不褪。血色之中,似仍可见一个挣扎哀號的身影。
安禄山望向玉童色迷迷的目光中突然多了些不自然。
见玉童吞了丹珠,冥山眾人更是激愤,纷纷取了兵器法宝在手,还有些乾脆顶心出角,胸膛生毛,现出部分妖相来。
道德宗眾人不动声色,只是纷纷將手放在了剑柄或是法宝上,玉童则盈盈笑著,纤纤十指梳理著丝缎般光滑亮丽的长髮,神情恢復了柔媚。
“都別动!”子奇回身一声暴吼,方才镇住了蠢蠢欲动的手下。
子奇双目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盯著纪若尘一字一句地道:“阁下竟然敢以炼妖鼎祭炼我冥山部眾,这是与天下妖族为敌!今后只望阁下好自为之,千万不要横死在哪处沟壑里了。”
子奇说罢,向部眾一挥手,道:“我们走!”冥山部眾便鱼贯而出。
经过纪若尘席前时,纪若尘据案而坐,把玩手中酒盏,注视著旋动不休的酒浆,徐徐道:“区区一个冥山,也配代表天下妖族?”
子奇霍然转身,双目瞪得几乎要凸出来!但他终是忍下了这口气,领冥山部眾出帐远去。
冥山眾人走后,帐中重整酒宴,先前的肃杀一扫而空,哄闹喧囂,其乐融融。酒酣耳热之余,安禄山便向济天下问道:“济先生,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不妨说说俺安某人该当何去何从?”
济天下整整衣冠,向安禄山一拱手,朗声道:“灭族之祸已在眼前,安大人还不早思保身之道吗?”
他可谓一语惊人,当下便恼了许多將佐,纷纷喝骂:“一派胡言!”“安大帅洪福齐天,你这是想咒他么?”
也有人曾听过济天下名头,便道:“先別急,且听他说些什么。”
安禄山一抬手,帐中眾將喧囂即止,然后道:“胡儿駑钝,还请济先生详细教我,祸从何来?”
济天下环视左右,安禄山便道:“这里皆是隨俺出生入死的兄弟,先生有话但讲无妨!”
“也罢!”济天下双眉一扬,问道:“敢问安大人现今何爵?”
安禄山一怔,道:“俺受封东平郡王,怎的?”
济天下又问道:“安大人武將封王,本朝可有先例?”
安禄山便道:“不曾有。”
“安大人身兼平卢、河北、范阳三镇节度使,另外兼职无数,帐前雄兵十万,上將千员。敢问大人,如再欲升迁,当左迁何职?方圆千里,还有何方土地可纳入大人麾下?”
安禄山笑道:“东北边的地盘已经全是俺的了,还能怎么著?难不成在西南再给俺一镇?俺可不习惯西南瘴癘之地。至於升官,那个相国俺是不当了,俺若去了长安,底下这么多的弟兄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