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10(第18页)
从此,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将不是她想说的,甚至有违她的本意。
她会成为一个高高在上的符号,像以往许多任布朗特国王一样,被土地上的大小贵族们摆弄,装扮,应着时节打扮上最新潮的服饰。
那罪孽而淫。秽的宫廷是权力与色。欲最好的催化剂,不出几年她就会变得纵横声色,躺在利益和美色的肚皮上,随意的签署无数道政令,类似《森林法案》的政令会源源不断从宫廷发出,贴满整个王国。
不止是她,还有在街头流浪的穷人们,在土地上辛勤劳作的平民们,又或者其他老实本分的商人们,一切的一切,都会成为政治家权力的养分,他们拿活着的人去奠他们的欲望,拿死去的人去祭他们的野心。
但她能怎么做呢,她生来就是一个傀儡,她的手就是贵族的手,贵族的立场就是她的立场,他们要让所有人都无家可归,她就只能下达赋税和劳役的政令,他们要建起无数工厂,她也只能推倒无边的森林。
如果她不想变成战场上一个轻飘飘就死去的灵魂,那么她只能接过这沉重的权柄。
千千万万的士兵们会为一个傀儡女王打仗吗?
他们该为自己的权利和自由而战,而不是为野心家们的利益战争而牺牲。
她从那宫廷逃出来,也是为了自由,但是她现在却不得不重新回到锁链的束缚里。
她一路的追逐只是为了一只海东青吗?
她是在追一个自己不可能到达的远方。
她从来无法越过国王区,到达真正的远方。
这一路来见到了太多身不由己的人,她知道了真正的自由也是处于某种围篱里的,即使她不坐进那辆马车,她也会被其它的事情削掉脑袋,比如战争。
生命得之不易,她不甘心让上位者轻飘飘吐出的命令夺去她的性命。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她成为那个号令布施的人。
看,这总是无解的。
她这一辈子可能就是在持续不断,徒劳无功地整理没有出口的绳结。
但是显然,她体内流淌的就是布朗利王室野心勃勃的脏血,她对掌控有一种天生的狂热欲望。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
她低声喃喃。
可能是因为她从小缺失来自母亲的关爱,所以她对苏琳娜有一种同类的怜悯。
她的目的从一开始想要借他撬开那古怪家族的秘密,撬开那通往神国的路,到了现在已经隐隐发生转变。
他把她当作母亲一样依赖,时常用天真孺慕的目光注视她。
弱小,且顺从。
她天然地热爱这股温顺,她会像穹顶一样庇护她的人。
她会弥补对方心中的缺陷,就像是在弥补小时候的自己一样,这能给她带来满足感,带来胜似財豹觅食后的饱腹感,不出意味是她离开拉尔曼郡前最好的晚餐。
然而,这只温顺的兔子,它跑掉了。
它只是短暂性处于她的掌控之下。
明明在几分钟之前,她还有一种错觉,相信自己即使在那狼环虎伺的局面里也能争夺到自己的权力,但现在这股错觉消失了,空寂的森林告诉她,她连一个柔弱天真的少女都掌控不了,又怎么可能在那利益倾轧的王座上辟出一条血路。
即使是心智只有七八岁的人类,也会比灾厄复杂,简单的生死苦痛不足以牵绊他们,他们在生死之上还会追寻更晦涩复杂的情绪和精神价值。
比如,冲进一个危险重重的森林,只为淌上游的溪水。
阿尔米亚不带任何情绪地站在树下,手臂上全是被树枝针叶划出的伤口,有一条格外长,从小臂一路往下划破到手腕,像条红色的小蛇盘踞在雪白的肌肤上。
她并不在意,她只是望着对面那个站在水里的人。
*
苏琳娜紧紧握着胸前的银饰项链,他有些害怕。
森林里的每一棵树都尖耸入云,高高地插向天空,尤像吊长的鬼影。
“怎么还不出来……”他不断自言自语,精神高度紧张。
明明母亲告诉他,让他带着这个项链走进庄园后的森林里,他就能见着那个东西了。
他会把项链插进它的眼睛里,抱紧它的嘴,不让它啼叫,再把在它身体里跳动的那个事物挖出来带回去就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