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160(第2页)
有人讶异道:“采花露可要比采花费时多了,他却还是第一个到?”
“东方既的轻功飒沓行,本就号称天下第一身法!”说书先生一拍抚尺,抚须长叹,“正可谓少年侠客,鲜衣怒马,惊才绝艳,绝代风华!”
众人听得兴起,连连吆喝,大堂中又爆出一阵掌声。
而在这片喧嚣之中,陌以新始终静静坐着。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手指在袖中蜷起,抑制住指间的颤抖。
灯影摇曳,烛火映在他侧脸,半明半暗。好似有一场久远的旧梦,被人硬生生唤醒。
梦里花影与血光交织,岁月的尘封在此刻乍然破裂,只余一片猩红。
林安也跟着众人鼓起掌来,余光瞥见陌以新根本心不在焉,有意气他一气,一脸憧憬地赞叹道:“东方既原是如此风流人物,我怎么就没赶上一睹风采呢!”
话音落下,陌以新的手猛然一抖。
茶杯倾翻,茶水泼洒而出,木桌瞬间被染成深色,也映进他眼底,泛起一抹诡异的暗红。
林安一怔,她虽是有意气他,却没想到他反应如此之大。她手忙脚乱地擦着茶水,却见陌以新整个人仍僵在原地,指节绷紧,一动不动。
“对不起。”他低声说了一句,忽然站起身子,几乎是逃离般地狼狈转身。板凳被带翻在地,发出一声闷响。他却头也不回,径直朝楼上去了。
林安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一怔之下,便也追了上去。
二楼走廊昏暗,夜风从窗缝灌入,带着一丝凉意。
她推开客房门时,便见陌以新双手撑在桌案上,肩线僵直。烛火映出他颈侧的青筋,他垂眸,失神望着自己的手,指尖微微颤抖,久久没有坐下。
“你……你怎么了?”林安愈发惊诧,一时都忘了赌气。
陌以新轻轻喘息几声,才抬起头,目光终于落在她脸上。他神色极力平静,却掩不住眼底的一抹深红。
“我没事。”他轻声道,“对不起,方才失态,让你担心了。”
林安怔然,那一双素来清冷的眼,此刻竟笼着一层湿气。他薄唇紧抿,连呼吸都显得克制。
林安忽然想起,陌以新当初拒绝她时,曾说——“你喜欢的,是那些武功高强的江湖侠客。你看我,可有半分相似?”
她恍然明白了什么,心中忽而一软,轻轻咳了一声,道:“其实,我方才那样说……只是故意气你的。那些江湖侠客的故事,我不过是听个乐子罢了。”
陌以新沉默不语。
林安忽觉自己那个玩笑似乎当真伤到了人,走上前两步,转而道:“其实,那个东方既也没什么好的啊!
比赛规则分明是折花赠美人,他偏偏要作出一副高风亮节的模样,还说什么‘牡丹真国色,何为一人折’,也太能装了,简直就是个卖弄风流的显眼包嘛!”
陌以新:……
那原本翻涌在胸口的痛楚,被她这一句生生闹散,化成了哭笑不得的无言。
林安见他神情微动,心下稍安,又正色道:“其实,我不知道你为何总是对武功如此在意,武功再高又能如何?即便是东方既,人人都艳羡他风华绝代,名动一时,可我却觉得,他很可怜。”
陌以新神色黯然:“因为他的早逝?”
“不只如此。”林安道,“死有重于泰山,若是死得其所,一死又何妨?可他的死,却被世人猜来猜去,至今不得安宁,甚至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谈,这难道不可怜吗?
他生前的英雄快意少有人知,却因为离奇的一死而被反复流传,这难道不可怜吗?”
陌以新怔怔望着她,低声道:“倘若他泉下有知,定会视你为知己。”
林安以为他又是在和一个死人吃醋,不由失笑道:“我只做你的知己便是了。”
屋中烛火微微晃动,光影在她眼中流转。
陌以新心底仿佛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触碰。多年来暗压的苦痛与悔恨,竟在这一句轻笑间悄然散去。
一股热流自心脏而出,陌以新蓦然抓住林安的手,喉结轻轻一动:“安儿,其实我……我就是……”
话刚到此,门口忽然传来小二清亮的声音:“两位客官,方才从大堂匆匆离去,不知可是饭菜有何不妥?”
突如其来的声响,打破了那几乎凝滞的气息。
林安回头一看,正是先前那小二殷勤地站在门口,探进半个身子询问,问完才瞧见房中两人正双手交握,姿势暧昧,一时愣愣地睁大了眼。
林安心头微窘,轻咳一声,道:“没有,只是突然想起点事,小哥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