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张选票诱发的血案(第4页)
支书说:“他们选举舞弊,把十个候选人都打上钩了,做了废票,我要追查,他们要跑,我不让他们跑,他就打我。”
水桶继续坚决否认:“谁把十个人都打上钩了?你有什么证据?没有证据我就告你诬陷好人。我也没有打你,是你追赶我,自己把鼻子碰到脑壳上了,我娘可以证明。”
他娘连忙在一旁证明:“我证明,我证明水桶没有动手打他。”
现在的干部最怕上级觉得自己辖区不稳定,村镇基层民主选举是体现社会主义民主象征和实践,如果哪个村镇选举发生了舞弊行为,上级追查下来处置非常严厉,名声也非常不好听,所以镇书记听到外甥支书一口一个“选举舞弊”就皱起了眉头。
村长这次连选连任,如果认定选举有舞弊行为,传出去不但名声不好听,还可能要推倒重来,那样一来,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得重新再来一遍,不说别的,光是重新拉拢收买选民就够麻烦,支出也会增加,此时听到支书一口一个舞弊,内心反感,插话说:“哪次选举没有废票?废票不算舞弊么。”
支书对水桶憋了一肚子气,一口咬定:“他们娘母子就是舞弊了。”
水桶正要继续否认,镇书记却已经受不了了,抡起大巴掌狠狠地扇在了支书脸上,村支书懵了,镇书记对村长吩咐:“你领水桶娘母子去吃席,不管他的鼻血是水桶打的还是他自家撞的,都活该,你们走。”
村长给水桶使个眼色,水桶连忙拉着老娘跟着村长走了。背后传来镇书记连珠炮般的骂声:“干你老,啥叫舞弊?镇党委、镇政府领导下的民主选举能有舞弊的吗?废票哪一次选举没有?那能叫舞弊吗?”一连串的质问之后,镇书记向村支书下达了命令:“滚回家把脸上的鼻血洗干净去。”
4、水桶这趟回家,参加了一场选举,赚了几千块钱,几乎天天都能吃上不花钱的酒席,总体上是大赚。可是把支书的鼻子搞出血了,跟村支书结下了梁子,还是有点不划算。自己倒没啥,担心的就是阿妈一个人在村里被支书欺负。有了这重负担,水桶没有按计划回城。与他一样回来参加选举赚票费的“进城务工人员”先后都走了,唯有他整天闲呆着在村里瞎转悠,心里却在琢磨着怎么样能把支书搞定,用钱买实在肉疼舍不得,钱花得少了不顶用,钱花得多了这次回来赚得票费不但要搭进去,弄不好还得亏本。可是除了给钱,又一时想不出其他能够缓和关系的办法。索性不理他吧,心里又不踏实,即使回到鹭门城里,胸中总是笼着那么一层乌云,喘气都不畅亮,根本不可能聚精会神搞建设,一心一意谋发展。思来想去,水桶想到了村长,虽然村长和支书明里暗里勾心斗角,可是即使他帮不上什么忙,能出个主意也好。
水桶便出门去找村长。水桶家的房子坐落在北坡上,坐北朝南,村里其他民居大都建在山洼一处相对平坦的坝上,因而水桶家和村里其他民居之间隔开了五六十米一段距离。也许,这是他的老祖宗庄强当初修建这院宅第的时候,显示自己的身份故意和其他村民的房舍拉开了距离,而且把房子建在山坡上,相对其他村民隐隐有一点高高在上的意思。
在水桶家和村子的左手边,有一座方方正正的土围子,围墙足有两丈高,围墙的四角还有碉楼,过去这是村里防土匪、兵灾的。如果遇到土匪或者乱兵来抢掠,村里人就集中到这个大土围子里,土围子里面有低矮的屋舍,可以供妇孺老弱躲避,壮年男丁就都集中到围墙上抵抗。解放后,闹农业合作化那会儿,这里当了库房、牲口圈,后来又搞承包责任制,农田分给了个人家,这里就彻底荒废了。
小时候,水桶经常跑到这座大土围子里玩,现在回家闲得没事的时候,也会爬到围墙上或者雕楼上,四处张望一阵,高兴了还会冲着四周吼几声。去村长家途径这座土围子,水桶蓦然有了一丝怀旧感,想到很久没有到这里玩了,就从门洞进了围子里边。
土围子的门洞原来有厚厚的门扇,现在门扇也没了,不知道是被谁偷回家去当木料用了,还是年久腐朽被人扔了。院子里荒草萋萋,几幢低矮的小房子挤在一起,或像冬天扎堆取暖的疲羊。所有房子的窗户都没了窗框,黑洞洞地就像盲人戴上了墨镜。水桶沿着咯吱吱呻吟的木梯爬上了东南角的碉楼,碉楼里黑洞洞地,几只蝙蝠受到惊扰,在碉楼里乱飞一气,扬起的浮尘呛得水桶咳嗽不止。
水桶爬上碉楼顶端,清新凉爽的风扑面而来,一直冲进了脑子里,不但胸膛敞亮了许多,就连脑子也清凉了。脑子一清凉,主意就多了起来,水桶猛然想到,如果把自己的工厂设在这里,论安全,肯定万无一失。这个想法让水桶非常振奋,连如何安抚支书都忘了,急忙忙从碉楼跑下来,朝村长家奔去。
村长家在村西头的坝子上,一幢三层楼,楼下还有庭院,楼的墙面上都贴了瓷砖,水桶见惯了鹭门城里的高楼大厦,如今见到村里这种贴满了瓷砖的小楼,这才觉得土气,暗想等得空了,把自家墙上的瓷砖揭了,墙磨得光光地再换成外墙涂料,看上去肯定比这瓷砖洋气一些。
村长见水桶来了,很是高兴,张罗着泡茶,连连感谢水桶和他娘母在这次选举中对自己的支持。村长认定他们娘母俩在选举中支持了自己,依据的是他们当初收了自己的票费,如果知道水桶阿妈母俩收了每个候选人的票费,也给每个候选人的名字上画了钩,恐怕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水桶和村长坐定之后,打着哈哈问水桶为什么还没有回城里,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情要办,需不需要村里出面帮忙,如果有什么需要,千万不要客气云云。
水桶根本没提支书的事情,给村长递了一支中华之后,坐郑重状说:“我这几年在外面,赚了一些钱,有时候想起村里面,我心里就常常不安,我对村里的贡献太小了。”
村长便半真半假地表扬他,说他有出息,一个人在外面闯**不容易,能作到现在这个程度在村里出去务工的人中,算是“鸭群里头出天鹅”,“乞丐里头出将军”:“水桶啊,前阵子听说你给华鹭集团当了助理,那是个什么身份?薪水高吧?”
水桶说:“那是以前了,我现在做实业,办工厂呢,过去不常说实业救国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么,现在和平不打仗,用不着我们上战场,我们就做实业啊。”
“生意怎么样?”
“好啊,好得很”,水桶趁机把话头朝自己的目的地引:“我们做得是食品化工,生意好得很啊,就是外面用工太贵了,如果不是用工太贵,赚得会更多。”
“那你把厂子开到咱们村里,现在那么多婆娘都闲着没事情,既发展了村里的经济,也给乡亲们增加了收入么。”
所以,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吸引投资,增加西山村民收入,就成了村长朝思暮想的渴望。村长的压力比市长更大,村民经济收入上不去,村长也可能下台,市里经济收入上不去,市长照样可以当得舒舒服服。
“能不能在村里投资办厂?村里全力以赴提供方便,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村长又紧逼了一句。
水桶等的就是这句话,马上顺竿爬:“那当然最好了,就看有没有合适的厂房。”
“那好说,村里这些房子你随便挑,”村长手朝自家房舍画了一个圈:“我们家的房子你看着合适作工厂,我马上给你腾。”
水桶连连道谢:“谢谢村长的信任支持。村长真是一心为公的好干部,我跟我妈投给你那一票绝对正确,住人的房子肯定不能用来办厂子,这样吧,回头我打个电话,让我厂里的工程师来看看,选一处合适的房子就成了,办工厂的房子要求不高,比方说那座废弃的土围子就可以。”
村长马上表态:“就那个破土围子?你们看,只要能用,无偿提供。”
水桶又往后缩:“行不行还得我厂里的工程师看了以后再说,还有支书那边村长也得做做工作,支书不摆平,事情不好办。”
村长拍了胸膛:“支书那个人二百五,人的本质不坏,你放心,他的事情我负责搞定。”
告别了村长,水桶马上打电话通知叶青春过来看厂址,与此同时村长也通知他赴宴:“一块跟支书坐坐,啥事情就都说开了。”
去赴宴的时候,水桶从家里掏摸了两桶子加工厂生产的贴牌地沟再生油,作为送给支书的礼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