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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居住的小村子经济还算发达,虽然也免不了重男轻女,但这样作践女儿的还真的只有王家一家,村里人都不忍心叫王家四女儿的大名,寻常要找她的时候,只称呼一声四丫。
在这样的家庭长大,王四丫的日子可想而知,没学会走路就先学了做事,人还没锅高就得去厨房帮忙,一天到晚不停歇,最后还是只能喝一口刷锅水,要不是前三个姐姐多少照顾着些,王四丫都不一定能长大。
好容易熬到十岁出头,又碰上苛捐杂税带着灾荒年岁,全家跟着村里开始逃荒,因为三岁的弟弟嚷着想吃大米想吃肉,王四丫的三个姐姐被接连卖给了人牙子换好吃食,王四丫能留下也不是因为王家心软,而是价钱没谈拢。
不过姐姐们被这么一卖,倒是因祸得福,王四丫在后面的几十年中机缘巧合的跟她们都碰过面,没有什么锦衣玉食大富大贵,但都能吃饱穿暖还儿女双全,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岁已经是福分。
四丫也没在王家停留多久,他们村子碰上了一队逃兵,被冲的分散开逃命,王四丫因为在林子里捡柴,倒是避过这一场祸事——她独个儿走的第三天不小心进了菜人市,王家除了除了她们四姐妹,都在里面七零八碎的团圆呢。
一个人的日子不好过,王四丫也没有流浪的经验,很快被人买了去做童养媳,但她的运气不好,小丈夫在冬天的时候一场高热没熬下来,婆家想要让她陪葬,她听到以后悄悄跑了。
生活不是剧本,王四丫也不是小说女主,所以她并没有找到工作做出一番事业,而是三天饿九顿,西北风都得分着喝的勉强过活。
饥饿的滋味是很难受的,饿到了极致后,你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肚子提着背,甚至有内脏被消化的,自己吃掉自己的错觉,王四丫始终习惯不了这种感受,所以当有男人想要娶她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爱情是什么?她只想要抬头有瓦,低头有床,肚里有粮。
她的肚子还是挺争气的,成婚两月就有了喜讯,九个月后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婴,男人赚的钱虽然不多,却也够一家三口花销,虽然男人没事就爱喝两口小酒,却也不是什么大毛病——直到男人的朋友把她的丈夫抬回家之前,王四丫都是这么想的。
男人吃醉了,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坏就坏在他拒绝了朋友一起回家的邀请,一脚踩到了水沟里,还在发现不对之前睡着了,隆冬腊月下冷水,便是再精壮的汉子也十有八九会大病一场,更何况一泡就是几个小时!
中医西医都找了,萨满神婆也请了,男人的命还是没保住,王四丫哭过嚎过,最后咬着牙当寡妇将孩子拉扯大,其中的艰难自是不必多说。
好容易熬到儿子成婚的年纪,本以为帮儿子娶了媳妇终于能享享受清福,谁知道她养大的竟是一头不折不扣的白眼狼,为了凑娶媳妇的彩礼,竟然将她这个娘配了人家——
第179章
被捆上驴车的时候,王四丫后悔极了自己当年做寡妇的决定:早知她会用心血养出这么一头畜生,她当年就应该把这玩意放到粪桶里淹死!
那个畜生将她当了换彩礼的工具,她所谓的二嫁进的也不是什么好人家,成婚当天就送了她一顿打,说是对她的教导,后面也是隔三差五就要动手,王四丫本来都被打的认命了,结果有一天晚上,潘家的小姑娘找过来,问她愿不愿意出去干活。
王四丫到现在都记得那天晚上的场景,天气很冷,月亮虽然不圆,却很亮很亮的挂在天上,她看着看着就出了神,也不知怎么的,竟然祈求起月亮上的女神帮她脱离苦海来——潘铁凤就是在这个时候轻巧的从围墙上跃到她面前,像是踏着月光。
她也不知道抱了什么心思,第二天竟然真的听了这小丫头的,寻了个借口出门,然后得到了一份包吃包住的扫地的工作,她不识字,签契书的时候只画了个十字,但她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字。
不是来自爹娘的诅咒,不是代称的王四丫王寡妇王老婆子,是月生,王月生,王姓也不是来自爹娘,而是三个一直没有改过姓氏的姐姐。
王月生向来是不大相信神神鬼鬼一类东西的,但那晚的潘铁凤来的太巧,月亮又实在太亮,让她不得不往真有人听见了她的愿望的方向想,月生月生,月亮所生,月亮对她不打不骂,还会在晚上给她照亮,她愿意让月亮当她的娘。
至于月亮愿不愿意——月亮不愿意肯定会说的啊,没说当然就是愿意了。
有了新名字的王月生高高兴兴的回家,瞧见醉醺醺回来的男人后笑容便隐没了:她差点忘了,想要顺利去做工,还得过了面前这关。
不过没关系,她已经有了主意。
……
“你们这边最好的冻疮药是什么样的?”
王月生回顾往昔的时候,刚推拿完,浑身透着一股懒洋洋劲儿的姚晓瑜也在问冻疮膏的时候想起了她,雇佣的八人除了范锦绣都有冻疮,但这玩意也分轻重,王月生这个年纪最大的小老太太就是最严重的。
说是小老太太,其实王月生也不过才三十八,现代还肆意闯荡的年纪,放在这个时代却已经做了奶奶,已经能自称一声半截身子入土。
说起来姚晓瑜在知道王月生的年纪的时候其实吓了一跳,她知道这个时代的人老的快,但她瞧见的至多也就是比真实年龄大个五六八九岁,十来岁已经是顶天的了,可她第一回瞧见王月生的时候,除了不缺一颗的牙齿,说是六十出头都没什么违和感。
虽然姚晓瑜知道这个时代的人都不大有精神气,但王月生真的就是朽木死灰的具象化,哪怕有潘铁凤作保,姚晓瑜都差点不想雇佣了——瘦成骷髅样没事,吃饱了过段时间自然就长肉了,可心空了留个躯壳在这,她难道还能给人一颗心?
好在后面交谈的时候,王月生虽然颇为木讷,却也能瞧出点儿心里的活气儿,加上手脚的确利落,姚晓瑜最终还是跟人签了契书,只是出了点儿小插曲——
“在这里签字就行。”
姚晓瑜指着契书说道,王月生却迟迟没有动静,好一会儿才涨红了脸说道:
“我不会写名字。”
若是几年前,她会大胆的问能不能画个圈,这是不识字的人常用来替代签名的方式,一个寡妇要把孩子清白的平安拉扯大,没点儿胆子和彪悍劲头是不行的。
但被儿子捆着嫁人的事情实在是散了她的心气,加上被打了这么几年,王月生已经不敢再做丁点出格的事,王老婆子甚至都没让别人帮着检查这契书是不是卖身契——离了那畜生的地方,泥坑也是天堂!
“画个十字会吗?”
这也是替代签名的方式,王月生点点头,姚晓瑜便让她在签字的地方画十字,再摁手印,王月生温驯的照办,中人看着红色的拇指印落下,终于松了口气。
姚晓瑜虽然对雇工的要求高,但她出手也是真的大方,契书定下,这笔钱就算是落袋为安了,家里的孩子早嚷着想吃肉,等钱到了手上,买一斤大肥肉回去炼油,再买些五花让婆娘烧了,全家好好吃上一顿。
姚晓瑜想起中人费用顺利到手的高兴模样,又想起今天见面的时候明显比上回多了几分活气儿的王月生,有些好奇她回去后发生了什么,若不是还是瘦的颧骨高耸,她都要以为是两个不同的人。
一份工作,真的能让人有这么大的变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