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本心不移(第2页)
文绣只允许铃儿偶尔回来为自己操持一些零碎的家务。她不再是一位闺门深处的贵妇,她开始独自撑持不易的生活。为了生计,更为了躲避人们猎奇的眼光,她不想再有人知道自己的过往。后来,她在城南一个偏僻的地方,找到了份拎泥的体力活。她将秀发包裹进一件旧衣服里,自己缝补了一双棉手套,可她那般娇弱的身体,又如何能坚持泥浆和烈日所带来的伤害呢?看着曾经白皙细腻的肌肤在繁重的劳作下日渐粗糙起来,嫩如鲜葱般的玉指也伤痕累累,铃儿心痛不已,便将幼子交给公婆照料后,干脆搬来陪着文绣在京城的街头巷尾里叫卖香烟,作为生计的来源。
“咦,这不是稀草吗?”有一日,在前门大街上,当文绣将一盒烟递给买客时,看着眼前这位一边唠唠叨叨一边在兜里掏钱的胖大姐,她突然睁大着双眼欣喜地喊了一声。末了她立即感到后悔,马上把话往回收:“唉!对不起了您,是我看错了。”
“没呀!我是叫稀草啊,您这是……”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面上能被人认出来是件体面的事,稀草赶紧认了自己。
“妹子,你生得这样水灵,俺们在哪儿认识过?”当着丈夫的眼面,稀草看看自己皮松肉弛的一身,再看看干净利索与众不同的文绣,很疑惑地问道。“俺们认识?”末了又补充了一句。
“我……我是文绣……”文绣终究没能忍住,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啊!文绣,你真的是文绣?!”稀草后退了几步,停住了脚步。稀草的丈夫也突然掉过头来,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这个名字可在他和妻子嘴里曾经无数次重复过。
稀草已经异常激动地上前一步,抓住了文绣的双手。
此刻,文绣的喉咙动了几下,有千言万语,可一时说不出来。
“正是我家主子文绣。”远远地看事情不对头,铃儿已走了过来代主子回答。
“你再看看我是谁?”稀草的丈夫也在一旁惊喜地问道,“人生何处不相逢,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今天得找个像样的馆子庆贺一番。您是娘娘的身份,凡品怕是看不上,正好,稀草,咱们平时总舍不得下一顿馆子,今个儿沾文绣的光了。”
“对,这回上最好的!”稀草眉开眼笑地说道。
“对了,走,咱们去仿膳!”稀草的丈夫乐呵呵地应声。
“你是……”文绣也吃惊地看着稀草的丈夫,一时认不出来。
“绣,你一准儿还没看出来,俺家这货可不正是当年在花市一起玩耍的街坊‘毛头’,田大海呀!”稀草边挽上文绣的胳膊边洋洋得意地介绍道。
“啊,毛头!”文绣恍然大悟。突然间,她感觉到有一丝酸涩的味道溢出喉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往事仿佛被眼前的故人激活了。
“想不起来也正当,这都多少年过去了。”田大海在一旁搭着话。
“绣,见面了是高兴事,别哭啊!对了,还记得大晚上你带大伙儿去紫禁城墙根下的事吧,哎哟!我跟大海在家没事就唠一回,笑死人,那事儿也只有你想得出……”稀草一个劲地说道。
“可不是?有人吓得都尿裤子了,回家还挨了一顿好打。”田大海在一旁补充道。
“少宗的胆量不错。”文绣定了定心神,也跟着高兴地说道。
“那小子是够种,要不哪敢去当兵,那可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儿。”田大海一副敬佩的神情。
稀草却说:“胆小不得将军做,都像你这样怕死,那还怎样去挣来功名富贵啊!”
“少宗有很长时间都跟他家里失去了联系。”文绣的语调有些沉重。
一行人听到她的话后,便都暂时沉默了,可脚下都往北海公园那里走着。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当眼前两个古朴的大字“仿膳”映入眼帘时,文绣暗自庆幸道。但她心里又想:早就想来看看,却不想惊动他们,今日得此机缘,也正好了个心愿。但是转念一想,文绣又顾虑地对稀草说道:“这里是个费钱的地方,吃饭大可不必,故人相聚,转一转,坐一会儿也就很好了。”
“没大要紧的,如今俺们在隆福寺边租了间小门脸,改成了专卖糕点的饽饽铺,生意还过得去。”稀草得意地说道。
“看把你能耐的。”田大海眉开眼笑地附和道。
“那看来店里已是有伙计了,从前主子是最爱吃栗子糕的。”铃儿总想给主子找个稳妥可靠的事情来做,便机巧地投石问路。
“对,孩子她姑帮着在,要不今天哪有空到这街面上来转转。”
“你们真是幸福!”文绣感叹道。
“绣,你进宫那会儿,我们这些人不知道有多羡慕。后来你随皇上出宫转去了天津,我们也还想着,那肯定过得很好,天津是个大码头,我们这些人一辈子都难出北京城看看。再后来,在报上知道你又只身一人回京城了,就想着得去看看你。但关于你的传言太多,我们都是过小日子的普通人,也就没敢。”稀草的话说得很实在。
“我们倒是想听听外面到底有哪些传说。”铃儿也习惯了,便笑嘻嘻地询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