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齐使诤谏母子和群臣暗斗风云诡(第3页)
茅焦苦笑一声道:“只要不人头落地,我就不虚此行了。”
“茅焦兄为何口出此言?难道你没去拜见赵高?”
“见是见了,他已答应全力相助,不过……”
“茅焦兄是不是对赵高不放心?”
“也没什么,只是我心中有些担心而已。”茅焦迟疑了一下道,他本欲向李斯吐露对赵高的看法,但一想自己不过是以己度人,而且他也不清楚李斯与赵高的关系,便住口不言。
“赵高既已答应,应该不会有问题。茅焦兄,在下先行一步,咱们朝堂上见!”
望着远去的李斯,茅焦收敛心神不再多想。现在只有保持清醒的头脑、敏锐的思维,才能在朝堂上不出差错。他端坐马车之上,向咸阳宫疾驰。车至咸阳宫门前停下,在宫中内侍的引导下,茅焦向宫内走去。
一进宫门,茅焦就感受到秦国威临天下的气概。从宫门至议事大殿,两旁站满执戈而立的卫士。这些卫士个个铠甲鲜明,身材高大,无形中给步行其间之人以压力。
内侍引导茅焦进入大殿之中,殿中两旁黑压压地站满了群臣。正前方一处高台,嬴政端坐其上。他身着黑袍,腰系玉带,肋下挂着一柄华丽的长剑。他头上戴着一顶通天冠,冠前的珍珠卷帘使他的面容若隐若现。
殿中一片肃静,茅焦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更令人不安的是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茅焦虽出游各国,见过无数的大场面,但从没有感觉像今天这般巨大的压力。
嬴政仔细打量着缓步走来的茅焦,只见他中等身材,圆胖的脸上一双细细的眼睛,鼻子大而突兀,加上他那身华丽的服饰,极像一个行走各国的商贾。不过他从容不迫的举止,让嬴政甚是欣赏,有不少使者在这种寂静的威压中,举止失措。
茅焦行至台前,跪下朗声道:“外臣茅焦拜见大王!”
等待片刻,茅焦没有听见回音,殿中依然寂静一片。他有些愕然,抬头望去,只见嬴政正用冷冷的眼神看着他。他心神俱震,暗想自己有什么失当之处。
殿中气氛十分凝重,茅焦知道自己千万不能表现出任何惊慌的神情,否则不但会被嬴政轻视,更会引起诸臣的嘲笑,他的名声也将毁于一旦。
可如此对峙下去,最终对他还是不利。茅焦心思急转,随即一策了然于胸。他朗笑两声道:“外臣素闻秦人不知礼仪,未脱蛮风,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他的话引起的震动不小,群臣发出一阵嗡嗡的议论声,但没人出言指责。嬴政冷哼一声道:“这是我大秦的议事大殿,你竟敢出言相讥,胆子不小!你说大秦不知礼节,寡人问你,我等有何处待你失礼?”
茅焦听到嬴政回话,心中安定不少。他抬头挺胸,朗声道:“秦齐向为友邦,齐国一直与诸侯绝交而与秦国交好。茅焦身为齐使来秦晋见,大王竟多日避而不见,此为失礼之一。秦为大国,应以礼待人而不是以威压人。茅焦来到秦国议事大殿,大王不以使节之礼相待,却以威势压服,此为失礼之二。外臣此来是为大王济危解困,大王既允召见,当以士礼相待,为何在外臣下拜行礼之后置之不理?此为失礼之三。如此众多失礼之处,又怎能称为礼仪之国?”
茅焦在殿中侃侃而谈,他的胆识和气度令不少人折服。嬴政一拍案几,站起来一手按剑,一手指着茅焦喝道:“在秦国大殿之中,你竟然如此放肆狂妄,难道就不怕寡人手中之剑吗?”
嬴政的反应让茅焦有些心虚,但他绝不能就此示弱,否则他胆怯怕死之名马上会传遍诸国,就算嬴政能饶他,恐怕以后也难有立足之地。他哈哈大笑两声,显露出狂放不羁之态:“大王的剑是用来斩无行犯上之人的,恐怕还不能斩杀外臣。大王知道活着的人是不避讳说死的,就像国君不避讳说国亡一样。因为避讳说死也不可能使人不死,避讳说国亡也不可能使国不亡。可大王有诸多狂悖之处,却不许臣子进言相劝,难道要等到国亡后才明白吗?”
嬴政怒声道:“寡人有何狂悖之处?”
“大王车裂假父,囊杀二弟,不慈之名已遍传天下,又把母后迁往雍城,背负不孝之名。大臣为此劝谏却遭杀戮,就是桀纣也不过如此。天下人闻之,不会再心向秦国。外臣以为大王若不改正,秦国社稷危矣!”茅焦把嬴政的秘密当众一一道来,嬴政的脸色一变再变,按剑的手不住颤抖。群臣也露出惊慌之态,个个低头不语,唯恐有灾祸降临。
茅焦心中也忐忑不安,他知道这番话嬴政若能接受,今后他的荣华富贵将不可限量。如果嬴政怒气难消,他就会立遭杀身之祸。他解开上衣,拍着自己的胸膛道:“外臣已言尽于此,大王若认为外臣有何不实之言,就请降罪,外臣愿一死以谏大王!”
“你真以为寡人如桀纣一般吗?”嬴政忽然大笑,他走下高台扶起茅焦,为他穿好衣服,“先生之言,使寡人幡然醒悟。寡人立刻去雍城迎回太后,就请先生在秦多留几日,以观寡人所为如何?”
茅焦心中狂喜,但还是强作镇静跪下道:“外臣谨遵大王之命!”
嬴政回到祈年宫,身上感到从未有过的舒畅,一个郁积心中的结终于解开了。太后的荒唐举止让他痛恨,还险些让嫪毐颠覆了王位,但血脉相连的骨肉亲情始终是他割舍不了的。特别是母子三人在邯郸相依为命的情景,总是在他心底浮现,让他难以忘怀。
他知道母后一人深居宫中的寂寞,把她迁往雍地,这种惩罚已很残酷。母后已渐年老,除了自己再无亲人,纵然她有千般不是,自己也不该如此待她。嬴政每想到此,都深悔自己为何不早听臣谏。如今他可以把母后接到身边,不仅使自己良心好过,也可以重树仁孝之名,使天下人重新认识他。
他决定大肆铺张渲染,让天下人都知道此事。虽然这涉及君主隐私,但既然已有不少人知晓,再多一些人又有何妨?他越想越觉得这样做得对,心中甚是兴奋,又不由自主想起了清扬。
每当他兴奋或烦躁之时,就会想起清扬那张亦喜亦嗔的脸。她在干什么呢?嬴政按捺不住想见她的心情,便向后宫奔去。
来到清扬的住处,嬴政见紫巾的两个贴身侍女在园中。莫非紫巾也在这里?他心中暗自琢磨。
那两个侍女看见嬴政进来,连忙参拜。
“你们怎么在这里?”话音刚落,里面屋门打开,走出两个女子,正是紫巾和清扬。
嬴政有些奇怪,问道:“紫巾,你怎么在这?”
紫巾正欲回答,清扬抢先开口道:“紫巾姐姐是来看妾的。”
旁边的侍女都不安地望了清扬一眼,她们知道嬴政最讨厌在他问话时,有人插嘴搭话,不少后宫之人都为此受过惩罚。
嬴政恍若未觉,轻“哦”了一声,随即笑问道:“你刚才称紫巾为姐姐,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