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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正堂训子曹司空独会甄宓(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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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丕、曹彰、曹植不敢与父亲的目光对视,再次垂下了头。

“仓舒是谁,你们知道吗?仓舒已不仅仅是我的儿子,他是天生的大贤之才,必可成为千载难得一见的‘圣君’,将使我曹家流芳百代,福泽万世!”曹操大声说着。

曹丕、曹彰、曹植听了,俱是心头大震,忍不住抬起头来,互相望了一眼——司空大人此语,分明是在说将来大汉的天下,必会成为我们曹家的天下。

其实曹丕兄弟早已在私下里听人议论或与人议论过——汉室气数已尽,刘氏的皇帝宝座该让给曹家了。但这些话毕竟只是私下议论而已,谁也不敢当众公然说出。

曹操曾无数次当众宣布——曹家世受汉室之恩,永远是汉室忠臣,绝无取代之心。

偶然有人在公开场合说出了曹家代汉之言,便会被曹操毫不犹豫地定为“谋逆”大罪,抄斩全家。

曹操并且还常常对曹丕兄弟告诫道,身为臣子,便须谨守臣节,万万不可口出“逆言”。

但今日曹操却当着曹丕兄弟之面,说出了谁也不敢说出的“逆言”。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说仓舒是千载难得一见的‘圣君’,你们知道吗?”曹操盯着儿子们,厉声喝问道。

曹丕、曹彰、曹植慌忙垂下了头,不敢回答。

“你们都给我抬起头来,看看,仔细看看这是什么?”曹操大声喝道。

曹丕兄弟抬起头来,见父亲正指点着身旁的马鞍和锦绣袍服。

司空大人把这两件东西摆在正堂上,本就透着奇怪,此刻又让我们仔细去看,到底是什么用意?曹丕兄弟望着那马鞍和锦绣袍服,眼中满是疑惑。

“马鞍是我的,袍服是仓舒的。”曹操说道。

这马鞍既是司空大人的,我们怎么从未见过?曹丕兄弟在心中想着,不觉向那马鞍多望了几眼。

马鞍十分陈旧,看上去已很久未使用了。

“中平六年(公元189年),董卓擅权,欲拜我为骁骑校尉,企图以此将我收服。但我身为大汉忠臣,堂堂男儿,岂肯屈从奸贼?不仅不从,我还要亲手杀死董贼,为国除害。只可惜天不助我,未能成功。为此董卓恨我入骨,派出了许多人追捕我,要将我置于死地。当时我单骑逃出洛阳,日夜兼行,经历了无数凶险之事,方才逃回家乡,起兵举义,最终削平群雄,一统中原。为了永远记住创业时的艰难,我将当时骑乘的鞍具留了下来,令库吏善加保管,以传给后代儿孙。”曹操沉浸在回忆中,语气渐渐缓和下来。

那时候我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娃娃,二弟、三弟还未出世,难怪没有见过这具马鞍。曹丕心中想。

“我每隔一段时日,都要去府库中看看马鞍,并对库吏说,若马鞍有半点闪失,就拿你的人头来见我。库吏听了我的话,自是千小心,万小心,却仍是出了差错——竟让老鼠把马鞍咬破了一个大洞。库吏当时惊骇至极,自以为必死无疑。但后来他不仅没死,反而得到了我的赏金。你们说,这是为什么?”曹操问道。

这当然是仓舒救了库吏。曹丕、曹彰、曹植在心中答道,却又想不明白——司空大人一向执法严明,仓舒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竟能将那库吏救下呢?

“你们一定知道,是仓舒救了库吏。但仓舒并没有向我求情。仓舒偶然路过府库,知道库吏犯了死罪,就动了恻隐之心,上前安慰库吏,让库吏隔天自缚请罪,可保无事。然后仓舒回到家中,立刻用小刀将他惟一的一件锦绣袍服刺了一个破洞。你们都知道,我不喜奢华,不准家人身穿锦绣衣服。仓舒的这件锦绣袍服是皇帝赐下的,本可破例穿在身上,但他却从来不穿。只是他虽然不穿,对这件锦绣袍服还是十分喜爱,时时会拿出来观赏一番。然而……然而仓舒那天为了救一个身份低贱的库吏,却毫不犹豫地将他喜爱的锦绣袍服刺破了一个大洞……”曹操边说边拿起锦绣袍服抚摸着,声音哽咽,一时无法说下去。

仓舒如此,定是受了他母亲环夫人的教导,以讨得司空大人的欢心。曹丕在心中说道。

仓舒要救库吏,为何先把他的锦绣袍服刺破了一个大洞呢?曹彰皱眉想着,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仓舒心地如此善良,我等兄弟远远不及他啊。曹植在心中感慨不已。

“我每天都要和仓舒相见。”曹操稍停了一停,又说道,“那天仓舒见了我,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见了自然十分奇怪,就问仓舒,吾儿为了何事忧愁?

“仓舒答道,人常言,锦绣之服不可遭受鼠咬。否则,就会有不吉之事。孩儿的袍服不幸被老鼠咬了一个破洞,怎不令人忧愁呢?

“我忙安慰道,此种怪力乱神之言,不足为凭,吾儿不必为此忧愁。

“仓舒道,孩儿虽知传言不足为凭,心中仍是不安,望司空大人近日休动刑罚,积善消灾。

“我自然是答应了仓舒。次日,库吏便自缚向我请罪。我先是大怒,欲将库吏推出斩首,但转念一想——连仓舒身在居室之中,衣物有环夫人看管,尚不免为鼠所咬,何况置于库中的马鞍呢?再说,我又答应了仓舒积善消灾,怎么能擅动杀刑呢?于是我不仅没有杀了库吏,反而给了他一些赏钱,奖励他知罪认罪,没有刻意隐瞒。

“唉!一个小小的库吏,不会给仓舒带来任何好处,仓舒却愿尽力去帮助,实在是难得啊。然而更难得的是仓舒做了任何善事,都不刻意宣扬,纯是出乎本心。这件事,还是在仓舒去了之后,库吏悲痛中说出来的。老天啊老天,你为何这般不仁,要夺走了我的仓舒呢?丕儿、彰儿,植儿,非是我有偏心。你们自己想想——如果你们知道库吏犯了死罪,也能如仓舒那样心地仁慈吗?”

如果我知道救了库吏,会讨得司空大人的欢心,我当然能够像仓舒一样心地仁慈。曹丕在心中答道。

不会,我决不会如同仓舒那般心地仁慈。在我眼里,库吏这等低贱之人都是猪狗之辈,见了他们我看也不会多看一眼。曹彰在心中答道。

我平日只愿与文才出众的雅士和武勇过人的侠客来往,绝不肯理会一个库吏。纵然我明知那库吏犯了死罪,也不会去想法救他。曹植在心中答道。

“你们不会,你们谁也不会像仓舒那般心地仁慈。这就是我为什么说仓舒能够成为圣君的缘故。”曹操说着,长长叹了一口气,“唉!自从文王、武王之后,天下已是千余年没有出现过一位圣君。仓舒去了,不仅是我曹家的不幸,也是天下的不幸啊。”

未必,未必!曹丕在心中反驳着,脸上却露出了异常悲痛的神情。

“子桓,看你的样子,好像十分哀痛?”曹操问道。

曹丕声音哽咽,道:“人之亲情,莫过于父子兄弟。仓舒仙去,孩儿伤悲之下,夜不能寐,于烛光下做《哀弟赋》一篇,以寄哀思。”

“你还作诔文?嗯,拿来我看看。”曹操大感意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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