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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裴内史喋血都亭 徐敬业兵败阿溪(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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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思谦欠了欠身子施礼道:“微臣以为,太后所虑,至为深远。夫斩易而服人心难,倘能说服裴炎遵循圣意,则更显太后海量宽怀,亦堵住叛军口实,使其失去人心,这岂不两利?”

闻言,骞味道的眉头就皱在了一起:“韦大人之言听起来轻巧,做起来未必容易。裴炎何许人也,他是先帝托孤大臣,若能一言而使其动,还用进牢狱么?”

李景谌也附和道:“与其徒费口舌,倒不如杀之痛快。”

韦思谦并不和他们辩驳,只是将目光对着武曌道:“两位大人所言也许不无道理,然则太后惜才之情,令微臣感动,为张达圣意,微臣愿到诏狱去见裴炎一面。”

“如此便有劳爱卿了。即便裴炎辞气不屈,天下亦知哀家仁至义尽了。”见韦思谦愿意去,武曌的眉宇顿然大展。

太后既已表态,其他人自然无话可说。出了武成殿,李景谌对骞味道道:“太后这是要赦裴炎死罪么?”

骞味道摇了摇头:“太后圣心无常,我等莫测其深,然则下官明白,裴炎只能死,否则,你我都不得全身而退。”

“大人有何妙计,可将这老儿置于死地?”

“下官深知裴炎品性,因此韦大人此行十之八九是徒劳无获。到那时我等力奏太后,将其处以极刑。”

……

这是十月下旬的一天,傍晚下起的雨丝,从窗口飘进位于洛阳城东南的司刑诏狱,洒进裴炎的心里。他伸出手,一任冰凉的雨点落到手心,沁润他那颗焦灼的心。

从托孤大臣到反叛同谋,从座上宾到阶下囚,一切都如梦如幻。从被打入牢狱时起,他不再追忆那些站在朝堂指点大政的往事,更不眷恋那些被人尊敬和追捧的荣耀,这些,对于从风雨中走来的他来说,已经淡若浮云了。他只是痛心,曾经叱咤风云的太宗为何不能生下一个能够光大大唐基业的后人呢?为何一个威赫四域的王朝会落在一个如此有心机的女人手中呢?在他为了让这个女人把朝政还给李氏宗室而奔走的时候,为何就没有一个宗室之人振臂一呼呢?

到了这个牢狱后,他就听到司刑寺的令丞们私下议论,就在他进入司刑诏狱的第二天,当今的皇上李旦竟上书武曌,要求尽快将他判以弃市。他很吃惊,他之所以与武曌发生冲突,不都是为了他么?皇上惜命到了如此地步,这唐室复兴还有望么?

伴着长长的叹息,他用潮湿的手理了理蓬乱的白发,忽然就感到了眼角的老泪,及至最后竟然情不自禁地号啕大哭起来:“上苍啊!你何故如此毁我大唐啊!先帝啊!你为何弃你的臣民而去啊……”

他的哭声惊动了监狱的典狱丞,他来到牢房前,看着老丞相痛不欲生的样子,心中老大的不解。他敲了一下牢房的铁锁,朝着里面高声说道:“裴大人,您这又是何苦呢?大唐官员汗牛充栋,又不只有您老一人。进了这牢房,您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裴炎的哭声戛然而止,为自己刚才的失态尴尬:“请狱丞大人见谅,老夫也是情之所至,不得不为啊!”

典狱丞摇了摇头,从外面递进一碗热水道:“裴大人!天凉了,您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裴炎接过碗,喝下一大口热水,身子果然暖和多了。他转过脸,投去一眼谢意。

“也许卑职少见世面,但就是不能理解朝堂上的大人们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为何身系牢狱还要牵挂那些想也无益的事呢?这有用么?倒不如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说不定……”隔着栅栏门,典狱丞自言自语道。忽然,他发现自己说溜了嘴,忙刹住话头,“卑职失语了,大人先歇息吧。”

典狱丞的脚步渐渐远去,也把裴炎的思绪带到了牢房外。他在想,朝廷是否已派兵讨伐了徐敬业的叛军?是谁来统帅官军?战事进行得如何?尽管他极不赞同武曌废黜李显,可他也极不赞成徐敬业等人谋反。从理智上说,他对这种僭越犯上的行为是十分厌恶的,他又怎会与之同流合污呢?身陷囹圄的他希望尽快结束战争,使百姓免遭涂炭,朝野尽快恢复平静。

思虑完这些,他有些疲倦,可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一幅幅血淋淋的画面,这让他惊悚不安,难以入眠。

牢房的门再度响了,说话声自远及近。

“大人请!”这是典狱丞的声音。

“裴大人近来如何?”

“启禀大人,黄昏时分还大哭了一场呢!”

“你前面带路,本官去看看老丞相。”

裴炎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官员来到牢房前。牢门打开后,那人对狱丞道:“你且退下,本官有话要对裴大人说。”

这时,裴炎终于听出,来的不是别人,乃右肃政大夫韦思谦。他欠了欠身子,举起戴镣铐的双手打拱问道:“韦大人夜间到此,是老夫的大限到了么?”

韦思谦脱去斗篷,在裴炎的对面坐了下来,又命随从摆开几碟酒菜,给裴炎斟了一杯举过头顶道:“大人饮过这杯,下官才好说话。”

裴炎并没有去接酒杯,揶揄地笑了笑道:“太后要送老夫上路,尽可腰斩于市,也好警策世人,何须鸩毒?”

韦思谦知道裴炎误解了,干脆先饮了才将另一杯放在裴炎面前。待裴炎饮了,韦思谦这才说道:“太后要杀大人,只需一道旨意即可,何须用鸩毒?下官自请来狱中,一则乃探望大人,二则也是有几句话想与大人说。”

“难得韦大人如此关顾,老夫借酒敬大人一杯,大人有话不妨敞开了说。”

“痛快!”韦思谦放下酒杯说道,“大人一世英明,托孤辅政,功莫大焉,此即太后亦念念在口矣。大人忠唐之心,天日可鉴,然大人也不难明白,自先帝弃社稷而去,庐陵王与当今皇上皆因懦弱,难当大任,太后主政,情非得已,大人又何须逼太后还政呢?且大人陈奏之时又在徐贼起事之际,难免给奸人造成口实,太后若不对大人加以处置,恐难平朝野舆情,此亦情非得已。”

“那依大人之意呢?”

韦思谦犹豫了片刻后说道:“下官已向太后谏言,力陈大人忠贞不贰,绝无反叛之心。因此太后要下官宣达她的意思,只要大人收回谏言,太后将赦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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