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武后锦衣归故里 梁王黯然囚黔州(第6页)
狄仁杰遂将在驿馆与许敬宗所谈一一奏来。李治听完,看了看武曌道:“爱卿所奏,朕听明白了,你且退下,有事朕会让有司通知你的。”
看着狄仁杰离开的背影,李治问武曌道:“皇后如何看待此事?”
回宫十数年,武曌对许敬宗的性格摸得很透,知道是他们又打着皇上的旗号对地方颐指气使。她虽私下里多次训诫,然他们秉性难改,偏又遇见了软硬不吃的狄仁杰,这不是败坏朝廷名声么?可她心里也清楚,许敬宗是她的心腹,也不能因事废人,于是宛转其词道:“这个许敬宗说来也是老臣,为何如此不会办事。行前陛下有旨,并州之行用度悉由内侍省与少府开销,何须为难地方,更何况并州乃臣妾故里,更不能用地方钱财宴请亲戚故旧,传将出去,会冷了百姓的心。”
此时,武曌的脸上溢出由衷的笑意。明日,她将同皇上一起出现在乡里的宴会上,她要用汾河水酿的汾酒,感谢这方给予了她今天一切的土地……
四年血雨腥风,一任房州刺史,当年的废太子、现今的梁王李忠由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成长为十七岁青春少年。
巴山孤寂,楚水凄凉,因“纵横千里、山林四塞、其固高陵、如有房屋”而得名的房州,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座囚笼。他每天看着房州城外望不尽的崇山峻岭,一种天涯孤鸿的悲凉之感挥之不去。
那一场围绕废立皇后而掀起的风波,残酷无情地摧毁了他头上大唐太子的光环。而那年元宵节,当着父皇面背诵夫子理政格言的李忠第一次品尝了宫廷的血腥。现在,已逐渐进入青春年华的他回顾自己以让出太子之位而试图保住王皇后的行为是多么的幼稚。
王皇后最终还是被废了,一个妖媚的女人鸠占鹊巢,让他的父皇陷入痴迷。他很快被降为梁王,接着又从都督贬为房州刺史。
他记得,离开京城前曾想再看一眼父皇,但皇上没有答应这个可怜的请求,甚至连一句“训诫”的话都没有给他。外放的路上,他一直在想,一定是那个可恨的武媚剥夺了他们父子相别的机会。
初尝世态炎凉,击碎了在凌烟阁读书时于志宁为他注入的鸿鹄远志。年仅十三岁的他忽然感到人生很虚幻,很无奈。从那以后,他将自己放逐于房州的山水之间,像一个农家子弟一样聊度人生,不再抱回长安的奢望。
但不久就传来消息,说已被废黜的王皇后与萧淑妃被砍去了手脚而亡,而被发配到掖庭做苦力的生母也不明不白地投井身亡。那一天,他没有流泪,只是从此夜夜都在梦中看到王皇后残缺不全的肢体,惊醒后,他对着窗外黑魆魆的夜色悲呼:“父皇!这是为什么?”
从此,他精神恍惚,每次外出都觉得有一个身影在身后跟着。他担心有人企图暗杀自己,回头看去却什么也没有。
显庆四年的一天,房州长史从外地回来,匆匆来找他,说曾经鼎力扶持他为太子的长孙无忌谋反,被发配到黔州自缢身亡,褚遂良的两个儿子在流放爱州的途中,双双被刺身亡。
李忠顿时感到阴谋正一步步向他逼近,他颤抖的身子蜷缩在府厅一角,捂着双耳道:“本王不要听!本王不要听!”
长史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不知道,他只是重复着一句话:“本王要死了!本王要死了!”
这一夜,府役们被李忠高一声,低一声的号啕扯乱了心,无法入眠。东方刚刚破晓,李忠对外面喊道:“来人!”
“你看一下,本王如此装扮如何?”府令才看清,站在他面前的就是梁王殿下。
“殿下!您这是……”
李忠眼里挤出依稀的怪笑:“掩人耳目呀!如此装扮外出,刺客还能辨出本王么?”
“殿下!”府令捂着脸背过身去,“天哪!亲王被逼改换女装,这是什么世道啊?”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显庆五年三月的一天,李忠刚刚换好行装,准备带几名卫士外出踏青,却见府令出现在门口。
“有事么?”李忠问道。
府令神色有些慌张,禀报道:“殿下,朝廷的使者到了,现正由长史大人陪同向刺史府来了。”
“哦?”李忠很惊诧,四年了,没有人想起他。他不禁为自己身上的女装感到尴尬,“快!替本王换装!”
“不必了吧!”从门外传来一声讽刺的笑声。李忠抬头看去,见来人手里捧着铅封好的圣旨,他就知道一切已来不及了。
长史介绍道:“殿下,使者乃御史中丞袁公瑜大人。”
话音刚落,袁公瑜立即变得一本正经,高声道:“梁王李忠接旨!”
“臣接旨。”李忠连忙跪倒在地。
袁公瑜宣读诏书的声音高昂而又放肆——
制曰:查梁王李忠,不思报效朝廷,不谋农桑养殖,不恤黎民甘苦,私衣妇人服,又数自占吉凶,惑乱人心,诋毁皇后,着即废为庶人,徙黔州,囚成乾故宅。钦此!
宣完诏书,袁公瑜的声音拉得更长:“李忠谢恩!”
见没有回音,众人定神看去,见李忠已昏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袁公瑜暗自窃笑,怎么堂堂皇上之子,会如此骨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