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默啜毁约兴兵爨 狄公奉旨再出征(第3页)
阎知微嗫嚅道:“此乃陛下旨意,本使只是奉旨行事。”
默啜示意阎知微喝酒,继续道:“突厥世受李氏之恩,闻李氏尽灭,唯留两儿,本汗当将兵辅立之。”
阎知微心头一惊,这岂不是刚从前门驱走了孙万荣这头豺狼,却又从后门冲进了默啜这头猛虎?他正思谋着应对的言辞,默啜又高声笑道:“本汗欲以阎大人为南面可汗,你我携手共图大举如何?”
这笑声阴森森的,阎知微不由得脊背发凉,他十分熟稔突厥官制,所谓“南面可汗”,也就是个“小可汗”,与儿皇帝无异。阎知微满脸都是尴尬和不自在:“大汗说笑了,本使才疏学浅,岂能担此大任。”
默啜早已从默咄的飞鸽传书中全面了解了这个阎使节,知道只要再稍用力,便可奏效,于是朝外面喊道:“来人!”
门外便立即冲进来四个荷刀侍卫,默啜道:“看来阎大人是不给本汗面子,那好,拉出去砍了,头颅挂在王庭高杆上示众。”
一直坐在旁边看戏的默矩见火候已到,知道该是自己出面的时候了,便起身挡开了侍卫的战刀,来到默啜面前假意劝道:“阎大人乃突厥上宾,岂能擅杀?大汗且息雷霆之怒,待臣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他又转过身来到阎知微面前,抚着他的肩膀道:“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武氏擅权,妄自称帝,人心尽失,大人又何须死守一道呢?大人如今已是人在船上,不行,大汗焉能放过大人?倒不如择木而栖,接受‘南面可汗’的封赐,共图大事。”
阎知微浑身筛糠般地抖个不停,事到如今,看来此次是不可能完成任务了,回去也是个死,不如……“右厢察一席话令阎某豁然开朗,下官愿追随大汗,鞍前马后,听任驱使。”
“好!大人果真明白之人。”默啜一招手,早有女奴将“南面可汗”的官服、饰佩捧上来换了。但当阎知微从铜镜里看到自己身着异族服饰的模样时,不免心中五味杂陈,落魄失魂,目光也分外地离散了。
默矩围着阎知微转了一圈,虽说看着他如此装扮有些不伦不类,却仍是夸张地称赞道:“哎呀!大人,不!是南面可汗穿了这身服饰,披裘登靴,气宇轩昂啊!本厢察先贺喜可汗了。”
阎知微回了默矩一个难为情的笑,心想从这一刻起,就一任命运之舟载着自己漂流了。他不敢想象,在神都的妻子儿女会是什么下场……想到此处,他不由得眼角潮热、酸涩,而不得不背过身去。
事情的发展如此残酷而又骤然,默啜随后便毫无顾忌地发出一道道旨意,每一声都让阎知微战栗不已——
“来人!将武延秀囚之别所。”
“传旨,令杨齐庄、裴怀古立即投降,有敢抗旨者,格杀勿论。”
“命小可汗匐俱为兵马元帅,左厢察默咄为副帅,即日随南面可汗兵发静难州,匡复李唐宗室。”
看来,自己是死定了,阎知微听完后更是一阵腿软。
颉妍公主已经二十二岁了,草原的风吹着她,草原的雨淋着她,草原的太阳晒着她,草原的牛羊肉滋养着她,可她还是生就了如雪的肌肤。她白玉般的脸庞上嵌着一双灿星一样的眼睛,明亮而又多情。
她骑着一匹名为“雪花”的白马,在夜色中穿越一座座穹庐,在她的身后,是一位叫玛娜的侍卫长。她娇羞地回过头去问道:“玛娜!玛娜!你说,武延秀还会是九年前的样子么?”
“嘻嘻!公主想他了?依玛娜说,他定是越来越风流倜傥了。”
公主笑了,笑得含嫣撒露:“是么?想他傻乎乎的样子……”
“公主不说真心话。”玛娜轻抽马匹,跟上公主的脚步。但她很快发现,公主脸上的笑意不知不觉已褪去了,代之而来的却是惆怅和叹息。
“公主怎么了,刚才还……”
颉妍公主摇了摇手,玛娜便收回话头,默默地跟着。
怎么跟玛娜说呢?当初父汗提出和亲时,她就在心底许了一个愿,希望这幸运能落到武延秀身上。不久,默咄飞鸽传书回来,真是武延秀!她的心一下子就乐开了花。
她想象着当年那个浑小子如今成了什么样儿?
他以亲王的身份外出,一定与自己一样前呼后拥吧?
他站在朝堂上奏事时一定威风八面吧?
她恨不得他立即飞到自己身边,甚至急不可耐地要玛娜派侍卫前去打探关于他的一切。
他来了,与他庞大的使团一起来了。可侍卫带来的消息却让她很失望,父汗竟因为他不是李氏血脉而要毁掉婚约!
她的心顿时就碎了,她把女儿家的自尊和羞怯抛到一边,直接跑去王庭质问父汗为何要背信弃义,撕毁婚约。她用草原人的直接向父汗表明,她等待的就是九年前分手的那个少年武延秀。
默啜却斥责了女儿,说这是国家之间的事情,并让身边的近卫送她回自己的穹庐好生看管,绝不能让她与武延秀见面。
半夜里,公主借口天冷,命身边的侍卫轮番向看管他的队帅敬酒,直喝得他酩酊大醉。她和玛娜便蹑手蹑脚地来到马槽前,牵了“雪花”向外走去。
“公主!您真的决定辞别父母,跟随武王爷南去神都么?”
“嗯!”公主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已打定主意,生生世世就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