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娇婴方啼相府内 风波又起宫苑中(第3页)
“夫人可已歇息?”
“正在少爷房内照看小姐呢!”府令应道。
“嗯!你退下吧,老夫即刻就寝。”
看着府令离去,他走出书房,俯下身子捧了一捧雪,从额头开始,顺着两颊慢慢擦拭,顿时一股清凉沁入血脉,他整个人也清醒多了。等他再回到案头时,他的思路已变得十分清晰——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必须继续忍耐下去,直到皇上接续语线的那一天。
“启禀娘娘,外边下雪了。”张尚宫小心地站在纬帐外说道。
“知道了!”武曌伸了一个懒腰,坐起身来。
宫娥们扶着武曌来到梳妆台前坐定,依照装扮的程序,先为她细细地梳理着黑色的长发,等到顺溜光润了才开始挽高髻。接着,宫娥们分别在两鬓各插六枝花。做这些时,大家都是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可当铜镜里映出武曌丰满的脸庞时,她还是手托香腮叫了一声:“住手!”
宫娥们顿时心惊肉跳,不知道哪个环节惹得皇后生气了,一个个泥胎般地站在那不动了。
但她们并没有招来皇后的斥责,而是在铜镜里看到那双满含吃惊的丹凤眼。皇后的手正沿着眼角慢慢地下滑,向两颊移动。是的!一种伤春的情绪正顺着她的手指在心底蕴出一片惆怅。那些无法用脂粉掩盖的细纹是什么时候爬上眼角了?为什么再也找不回那个在太宗身边吟诗写字的武媚了,再也追不回当年那个与太子在崇文馆卿卿我我的武才人了?四十岁,对她来说是一个十分残酷的年龄。
所有时间的流逝,都记着身心的疲惫。从洛阳回到长安后,她明显地感到夫妻之间忽地有了一种无言的隔膜。皇上一回长安就住进晋王府,绝不仅仅是为了追忆少年时代的烂漫或者长孙皇后殒薨后仅剩的父爱。因为,那里还有另一个女人的余温。那就是曾经的太子妃、后来的皇后王蓉。她死在自己的手里,她们之间即使在梦境里也是一对情仇。她怎么能够容忍一个男人躺在自己身边,而心中却想着别人呢?
仅仅想想倒也罢了,他在皇榻之上的屡屡走神更是让她爱恨交织。她是天生的情种,渴望男人的身心抚慰,渴望夜夜不倦的**,渴望在男人身上获得满足。可他们往往是以**始而以伤情终,皇上早年的雄健都到哪去了?每回没有多久,他就趴在她如雪的身子上气喘吁吁,任她撩拨挑逗,也无济于事。
她被威严和冰冷所掩盖的欲火常常焚烧着他们之间的情感。他越是回春无力,她就越是强烈渴求,在得不到床笫之欢的时候,她就会无端地在生活中挑剔,借故发泄。如果李治是个男人,面对她的叫阵发一次雄威,她也许心里还好受些。可他每每无奈的退却,便使得两颗曾经依偎的心渐渐地疏离了。她怀疑皇上有了新欢,并借故将身边的太监王安送到李治身边,要他早晚将皇上的举止禀告自己。
可她没有想到,王安带给了她一个怎么也想不到的消息,说内宫有人说,皇上经常在承欢殿与魏国夫人做竟夜之欢,以致误了朝会。
现在轮到武曌无奈了,当初是她不顾贺兰越石的感受而把姐姐带到宫中的。与其让那些嫔妃们在皇上面前散香示艳,倒不如姐妹共侍一主。后来也是她把蕊儿带到皇上面前的,当时在她看来,蕊儿还不过是个孩子。
可偏偏是这个蕊儿,让她品尝了鹊巢鸠占的痛苦。
这个该死的蕊儿,武曌在心里默默咒道。这些苦,这些恨,这些空虚和寂寞,身边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自己种下的苦果能够对谁说?况且这争宠夺爱之人出自武氏门下,她也无法告诉别人。
“继续吧!”武曌对着铜镜道。她的话永远是凌厉和威严的。
于是,先为王皇后做尚宫、后来在武曌这里改作尚药的吴泓,捧了用云母、白玉、人参研磨而制的“嫩面膏”,开始为武曌做面部保养了。她先从额部开始,最后涂满了整个面部。立时,有一种微微的清爽缓缓向着面部的各个角落渗入;紧接着,又是一阵暖暖的感觉,似乎是春花开放的声音。武曌闭着眼睛,想象着她十四岁的少女时代。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吴尚药用清水一点一点地将膏药洗去,然后又用泡了玫瑰花瓣的水清洗一遍。当武曌再次坐到铜镜前时,宛如换了一个人。
宫娥们捧了衣装过来。今天她选择是一件深青的祎衣,青衣、革带、白玉双佩、玄组双大绶。自从代皇上听百司奏事后,她只有在傍晚政事之余才换上便服。她这样做,一是为了彰显皇后的威严,二也是表达了她对大臣们的看重。
等到一切收拾完毕,冯尚食立即送来“驻颜安神粥”。武曌舀了一点含进口中,点了点头道:“还不错。”
这时候,张尚宫进来禀报道:“娘娘,袁公瑜大人前来拜见!”
武曌摆了摆手,让身边的宫娥们退下,然后对张尚宫道:“宣他进来吧!”
在李义府任右相时,袁公瑜是通过他将谏言转到武曌这里的。李义府被流于雟州后,他很担忧了一阵子,生怕自己被牵扯了进去。直到近日,许敬宗重新找到他,要他为皇后觅一位懂得“厌胜”之术的人,他才又觉得希望来了。
在宫中施行“厌胜”之术,一旦被皇上知道是什么罪行,许敬宗比谁都清楚。当年王皇后、萧淑妃的血腥下场他是亲眼看见的。他可以为皇后做任何事情,唯独在这件事情上,他是慎之又慎。但袁公瑜却没有这样的敏感,他很高兴许大人的开明,把觐见皇后的机会给了他。
在听到张尚宫的宣达后,袁公瑜的心怦然直跳,以致走起路来身子有些僵硬。
“微臣西台舍人袁公瑜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平身!抬起头来!”武曌道。
袁公瑜惊魂未定,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看眼前的武曌。那丹凤眼中投来的每一道目光都是扑朔迷离的,让他捉摸不透。
武曌问道:“遣你所办之事,可有眉目?”
“微臣已将人带来,现就在塾门等候皇后宣见。”袁公瑜定了定神又道,“此人为终南山道人,名郭行贞。道行幽深,法术精妙。”
武曌挥了挥手,目光和说话的语气霎时变得十分冰冷:“好了,本宫知道了。今日之事你不可外传,若走漏风声,后果怎样,想必许大人已明告于你,退下吧。”
袁公瑜出了蓬莱殿,郭行贞忙从塾门出来急问道:“皇后可愿见贫道否?”
袁公瑜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珠道:“娘娘正等着道长呢!你可要小心行事,不可造次。”
当郭行贞站在武曌面前时,他两手相抱道:“贫道参见皇后娘娘!”
武曌的脸上顿时充满了暖意,道:“闻仙长道行高深,本宫欲问‘厌胜’之术,还望仙长不吝赐教。”
郭道士眨了眨眼睛道:“夫‘厌胜’之术,名为一宗,实分两异。有以物‘厌’恶者,通常为用桃板、桃人作法,以祝诅恶行,轻者患病,重者死命;有以钱求‘安’者,以铸刻‘千秋万岁’、‘天下太平’、‘宜室宜家’钱币埋于地下,念动咒语,化险为夷,化凶为吉者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