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王司徒计除董卓 荀文若归附(第2页)
曹操被迎入东武阳城中主政,他当即兑现了承诺,派白绕返回山中,将寨中之人悉数迁出,然后安置在濮阳境内。
曹操任济南国相数年,此国相与郡太守相同,所以此次被袁绍授为东郡太守主政后,可谓驾轻就熟。奈何东郡地势平坦,近年来天下大乱,此地被诸方人马拉锯般地**数遍,百姓早都逃离了故土,基层官吏大多残缺,所以这个太守做起来有些名不副实。
受黑山军民屯于濮阳种植的启发,曹操嘱各县想法安抚流民,以期恢复生产。只是流民恐惧难消,不敢在此乱世中固定住所并开荒种植,他们知道,天下兵荒马乱,东郡如何就成了安全的乐土?粮食种植许是未成熟,早被匪人抢劫殆尽。数番下来,曹操的这个美好愿望落了空。
不过曹操通过招抚黑山白绕部和于毒部两股人马,麾下的兵马一下子猛增了万余。比较而言,这些黑山军毕竟打家劫舍数年,且与官军有多次交战经验,其战斗力比起曹操仓促募来的兵丁要强许多,他们所缺乏的是对军令的执行程度和战阵操练。曹操遂在东武阳城南设置军营,令曹洪他们分班轮训。
说话间,时间就过去了大半年,转眼间就进入了腊月。三九天的时令滴水成冰,北风再吹触手成寒,曹操在室内独自烤火,心中庆幸自己决意跟随袁绍实为正确,否则在外颠沛流离,遇到这寒冬腊月的天气,没有一个栖身之所,委实可怜无比。
曹洪走入室内,向曹操请示道:“好教哥哥得知,文烈这一段日子领队操练尽心得很,可惜有些顾此失彼,哥哥身边的宿卫就疏散了一些,这就让子烈回到哥哥身边吧。”曹休字文烈,这些年一直在曹操身边领宿卫之兵,此次营中操练人手短少,曹洪早向曹操请示调入营中帮忙。
曹操问道:“子烈还算称职否?”
“甚好,甚好,此子悟性甚好,用着非常趁手。”
“他既然能在军中有作用,何必调回?我身边之人只要忠心,再有些膂力即可。吾观文烈啊,有机变,实吾曹家之千里驹也。子廉啊,为将者不可单凭膂力,最需谋略,就让文烈好好在军中摔打摔打,他将来能成事的。”
“文烈不再宿卫,哥哥身边还要有人才是,愚弟帮哥哥物色了一个人,此人姓典名韦,系陈留己吾人,生得形貌魁梧,膂力过人,惯使一双铁戟。”
“哦,他既为陈留己吾人,想我与他照过面。”
“哥哥应该见过他,还记得酸枣营的牙门旗吗?其又长又大,无人能动,唯典韦一只手就把它举起来,真神力也。”
“他就是举旗之人?我曾闻此事,难得他忠心跟随我们直到今日,好吧,就是他吧。”
典韦于是成了曹操的宿卫之首。
这时,一名宿卫从室外趋入,躬身禀道:“禀太守,门外来了一个人,他自称是从邺城而来,姓荀名彧,字文若,指名要拜见曹公。”
曹洪闻言接口问道:“荀彧是谁?”
曹操却喜动颜色,起身就向外走,边走边说道:“颍川荀氏名动天下,不可不知!快随我出门迎接。”
门外站立一名清瘦之人,他身穿一袭用麻织造的白色袄襦,外用笼裙裹就,头戴白缣幅巾,大约其行走甚远,一双葛制分梢履面及袄襦下半截皆沾满了尘土。曹操快步行到此人面前,躬身施礼道:“不料文若光降鄙地,曹操幸也何如!请、请,且请入鄙陋室,以尽曹操待客之道。”
那人脸现惊讶之色,也躬身施礼道:“荀彧冒昧来访,不料曹太守如此多礼!曹太守,鄙人前来首访东郡,非是来行游历之旅,实因慕曹太守风度,特来投效!”
曹操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话语,以致愣怔片刻,待他确认了荀彧的话头,脸色变成了狂喜,他上前执住荀彧之手,似乎怕荀彧转身走了。他执手荀彧向室内引去:“好、好,且请入室慢慢叙话。”
曹洪不明白曹操何以如此在乎此人,脸色现出诧异颜色,就依曹操之意向荀彧略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侧身让他们二人先行。
颍川郡为豫州八郡之一,其地处中原腹地,自汉代始,这里成为天下私学最盛之地。私学内容为儒家与法学的知识,又有名士大家的许多从政经验,使得就学之人有了入仕得天独厚条件,从而使颍川士人英才辈出。由于这些家学以家业相传,某些家族得以世代能才迭出,这些人或入朝为官,或以家学教授学问,形成了士人望族。到了汉末,颍川最负盛名的四大望族为荀氏、陈氏、钟氏、庾氏,其中颍川颍阳(今河南省许昌县)荀氏最为著名。
荀彧的祖父荀淑官至朗陵侯相,最重要的是他学识渊博,当时的大名士李固和李膺都拜他为师;八个儿子人称“荀氏八龙”,其中六子荀爽官至司空;到了荀彧这一代,如荀谌、荀彧、荀衍皆有才名。
曹操所以狂喜,首要者是因为这样的智识者主动来投靠自己,将会对自己今后的事业大有助益。许多时候,尤其是每当紧要关头,曹操苦于身边无人可以商议以定大事,若荀彧这样一个有识之才加入自己的队伍,则他再也不孤单;荀彧加入还有另外一个无法对外人言的好处,要知荀氏家族为清流之人,而曹操则为宦官之后,多少年来士人与宦官势不两立,那么荀彧来加入曹营,意味着清流士人从此承认了曹操!
他们入室后分宾主坐定,曹洪觉得无趣就主动辞别离去。曹操见荀彧风尘仆仆,心知他定会口渴,遂唤人不用取酒,让奉至荀彧面前一瓯清水,并附水盏。
荀彧取水入盏,然后一饮而尽,谢道:“人言曹太守心思细腻体贴,仅从这饮水一节,可知人言不错。鄙人行路匆匆,深知清水入腹既可止渴,又现清明,荀某深谢了。”
曹操笑道:“颍川荀氏避难冀州,由此多依袁本初。今日文若不嫌东郡简陋来投,对我曹某而言,恰似久旱逢甘霖,却比文若手中的一盏清水爽快多了。文若,你离开邺城,本初不怪你吗?”
荀彧颜色未动淡然道:“袁本初帐下谋士如云,仅颍川人氏就有家兄有若以及郭图、辛评等人,鄙人在与不在邺城,其实无关紧要。”他又抬眼看了曹操,发现他很专注自己说话,因思这个理由难令曹操信服,因说道,“鄙人离开袁冀州,实因他倒行逆施,鼠目寸光,不足以成大事!”
曹操大为惊异:“袁本初得了冀州,从此实力大增,羽翼已成,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文若为何这样说话?”
“不错,袁本初得了冀州,本该联络天下豪杰,西击长安以迎皇帝。然他不如此做,反而突发奇想,要拥立幽州牧刘虞为皇帝。袁本初如此做,使天下改易,天下动乱更甚!哼,最终刘虞还算明白自己的斤两,坚决不肯答应,此事方罢。曹太守,天下正朔在长安,袁本初却轻言废立,他不过如董卓一样,谋些眼前利益罢了。”
曹操没有料到袁绍竟然动过这样的脑筋,这确实为昏招。假若刘虞答应为帝,那么天下立刻变成两个皇帝,则天下乱象定能倍之。曹操此时忽然想起当初袁绍向何进建言引四方猛将入京吓唬太后,董卓因此而入雒阳使天下大乱。这两件事儿虽为一引猛将一立皇帝,但结局却大为相似。曹操刚才已和荀彧叙过年齿,得知荀彧比自己小七岁,是年二十九岁,他能从这件事儿中预知结局,足证他的眼光确实独到,于是接口道:“这个主意许是本初手下的某个谋士所提,却也怪不得本初。”
荀彧道:“人之智识有深浅长短之分,在一人一事上所虑不同,这才是人主广置谋士的原因。众人七嘴八舌,人主能从其中选出正确的策论以实施,方为明主。袁本初手下谋士众多,想绝大多数人定不会赞同拥立刘虞为帝,然袁本初偏偏要执意为之,能不怪他吗?”
曹操心中赞同荀彧之言,然他不愿意当着别人之面公开诋毁袁绍,遂转换话题道:“文若此来,定有大计相教曹操。”
荀彧拱手道:“鄙人来投曹太守,今后就成了曹太守的属下,曹太守就是鄙人的主公。主公但有所问,鄙人定衷心相答——却不敢称相教。主公,我听说吕布与王允刚刚杀了董卓,一个势强的恶贼骤然死了,其麾下定然大乱,则长安之乱甚于天下。大乱之下往往蕴生大治之人,鄙人非是恭维主公,这大治之人当是应在主公身上。”
曹操哈哈大笑:“文若言重了。我不过袁本初治下的一个小小郡守,大治之人?只怕轮不到我的身上。”
“怎么不能?我知道主公在酸枣大营慷慨陈词,那谋略、那气势,何等逼人!此后屡败屡战,又何等坚忍!窃以为,主公只要以东郡为根本,逐步稳扎稳打,定能遂其大志。眼前之势,一要巩固疆土,二要收揽人物。”
“巩固疆土?想是文若不知,譬如这东郡地面,如今百姓流离,县、亭官吏缺失,只有如东武阳这些城池,好歹可依城池来据守。唉,这巩固疆土,可谓是无根之水啊。”
荀彧微微一笑:“主公不可太谦!鄙人自邺城经过濮阳,见那里有耕有织,蛮有生气!哈哈,主公向邺城上书,言称打败二股黑山军,想来主公变剿为抚,使降来的黑山军变成有兵有民的耕织者,此计大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