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建六角楼(第3页)
龙管家这么一说,六爪女也就放心了:“龙管家,你想不想回连城看看?”
龙管家心灵剔透,马上看出了她的心思:“不放心那些衰佬了?成,只要头家吩咐,我就替头家看看那些衰佬去。”
当时一时气恼,扔下那几个混闹的伙计,离开了连城县,过了这么久,六爪女开始想念起胡子、条子、秃子、豆子来:“当时生气,过后气消了也不能真的扔下他们不管了,六顺行的生意停了,他们会干啥?你去看看,饿死了几个。”
龙管家说:“他们要是问起头家,我怎么说?”
六爪女说:“你就给他们实话实说,我在平和老家盖土楼呢。”
龙管家又问:“那他们要是要过来找你呢?”
“带着老婆娃娃才能来,自己来就不让他们来。”
龙管家点头:“我明白了,头家还是舍不下他们,好,我就按头家的吩咐办。”
第二天,龙管家收拾了一下,问六爪女他是不是带些大洋过去,六爪女说带上些吧,既然去一趟,也不能眼看着他们饿死。龙官家便呵呵笑着带了几百块大洋去了连城县。
龙管家走了,黄大工的图纸暂时还没有送过来,六爪女闲得没事,就在家里跟小黑玩,教小黑打算盘。粉粉专门买菜做饭,黑子负责打扫卫生,忙完了就跑去掷骰子赚钱玩,这种日子是难得的清静。过了几天,黄大工拿了一卷图纸过来给六爪女审看。为了获得六爪女的认可,黄大工描画了三种格式的土楼:四角楼,圆筒楼,大概是看到六爪女对燕子楼和风车楼的特别模样感兴趣,还专门画了燕子楼和风车楼的样子给六爪女看,六爪女见过那些楼的实物,对画出来的样图大概看了看,没有一种能让她感兴趣:“还有没有别的样式?那几张图上画的什么?”
黄大工说:“这几张图上画的都是土楼下面的工程,头家也看看吧,头家有自己想要的样子,也给我说说。”
六爪女根本就没有想到土楼下面还有什么,听到黄大公说那几张图上画着土楼下面的施工图,就拿过来看,上面既有实线也有虚线,曲曲道道密密麻麻看得人眼花缭乱,六爪女根本看不明白:“这都是啥?乱七八糟的。”
黄大工凑过来给她解释:“土楼主要的作用除了住人,还要能防敌,不管是土匪、官兵,还是乡里械斗,土楼都是最好的庇护。土楼不但要防敌手,还要防水、防火、防涝、防旱,此外,俗话说狡兔三窟,住在土楼里的人在危急的时候,还要能逃出去。这些事情,都要靠着地下的工程,你看,这是水漏,这是水井,这里是防火用的蓄水池,最主要的,也最难办的是这条通道,这个通道一头的出口在土楼里,另一个出口要设在土楼的外面,土楼里出口既要隐秘,又要方便,土楼外面的出口就更要隐秘,而且要看周围的地形,不但要方便逃跑,还要保证逃跑之后,能够顺利离开,所以,这条地下通道一般要挖得很远……”
黄大工讲到这里,六爪女已经认定,这个人是个行家,至于他说的这些细节,那都是黄大工的事情,如果不是他给六爪女解释,六爪女连想都想不到:“行了,这个土楼就你来建,至于建成什么样子,还要让我再细想一下。”
几天之后,龙官家回来了,随他一起来的有胡子和秃子,带着老婆孩子,两家人灰头土脸,衣衫褴褛,一个个就像讨饭的,见到六爪女,胡子有些羞赧:“头家,你咋也不说一声就走了。”
六爪女说:“你们这些货色都是吃苦受累的命,日子过得稍微好一些,就开始狗眼圆睁,你咬我我咬你,看到我给黑子了一千大洋,就眼红,咋就没想黑子扔下老婆娃娃,一个人钻到黑煞神的老窝里,一呆就是三年,随时随刻都可能把命丢了呢?”
秃子说:“那有啥,当初你要是派我,我也会去,给师父报仇,我们谁也不会推辞。”
六爪女朝他瞪了眼睛:“你那个秃脑壳里装的都是糨子啊?当时你们都是光棍汉,连老婆都没有,哪一个万一把命丢了,谁能替你们家续香火?”
听了这话,秃子赧颜,呵呵讪笑,他老婆在一旁骂:“你个死秃子,头家的好心你就当驴肝肺,你要是当了假土匪,死在那里,你还能娶我吗?还能有儿子吗?跟着头家好好的日子你不过,非要闹腾,头家走了,你吃啥呢?”秃子的老婆是个泼辣女,越说越气,两只巴掌在秃子的秃脑门上擂鼓,秃子抱着脑袋躲闪,六爪女还得出面劝解。
安顿好了胡子和秃子两家人,龙管家告诉六爪女,他们走了以后,胡子他们几个没了收入,刚开始还到处打工,可是什么也不会,只能下苦力,靠下苦力挣不了什么钱,很难养家糊口,后来房租也付不起了,只好陆陆续续又回了六顺行的大院子里居住。豆子提议想把大院给卖了,几个人把钱分了,然后一哄而散,几个人便到处找买主,这个时候才发现,卖房子是需要房契的,他们手里没有房契,即使有房契,上面写的也是六爪女的名字,他们也没法卖。
几家人十七八口只好挤在一个院里混着,好在不用付房租。过去单身汉的时候,虽然也有争执吵闹的时候,却不会损伤关系、感情,现在都是拖家带口的,老婆和老婆之间,孩子跟孩子之间,不时会发生矛盾冲突,她抱怨你占了好房子,你抱怨她早上占水井时间太久,小孩子打架骂仗,你护你的孩子,他护他的孩子,家长里短,柴米油盐,大冲突没有,小矛盾不断,结果闹得几家人关系紧张,三天一大吵,每天都小闹,如果不是没有地方去,几家人早就散伙了。
“豆子、条子他们为什么不来?”
龙管家说可能不好意思,也可能故土难离,人各有志,头家就不要操那些心了。
龙管家去休息了,六爪女拨拉着师父留下来的算盘,心里却波澜起伏,竹林寨清贫却又清净的日子,跟伙计们在一起挣命贩盐的时光,过去种种快乐和痛苦,都是跟着几个伙计一起拥有的。从根底上说,她和伙计们,在师父那里并没有身份上的不同,后来自己却不知不觉充当了他们的头家,这里面既有自己的努力,也有师父的关爱培养,虽然对他们的猜忌、嫉妒和背叛生气,可是经过时间的漂洗,愤怒和怨恨淡去,留下的仍然是记挂和情谊。
思绪和情感转折到了这里,六爪女脑中灵光闪现,当初给自己的商行起名六顺的初衷启发了她,她看着眼前黄大工留下来的土楼外观图,拿起笔,在四角楼的平面图上,画了一个六角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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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形的土楼即将开工,黄大工拿来了文房四宝:“头家,你给题个匾额,还是另外请人?”
六爪女不明白:“题什么匾额?”
黄大工解释:“土楼开工之前,要题好匾额,土楼建成之日,匾额要镶到正门上方,现在就题好,还要请石匠篆刻呢。”
六爪女想起了赖家土楼正门上的“赖家楼”三个字,明白这是为土楼命名。就叫六角楼?完全是土楼外形的解说,太浅显了。叫六顺楼?跟原来的六顺商行一样了,而六顺商行是现在六爪女最不愿意提及的话题。就叫六爪楼?那又太直白,六爪女开始磨墨,为即将开工的土楼命名,不知道为什么,六爪女却悲从中来,这是她一生的愿望,却伴随着那么多的伤痛与磨难,她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
黄大工见她神情不对,悄悄溜了出去,过了老一阵,听到六爪女在屋里叫他,黄大工才连忙踅了进去,六爪女正在用雪白的宣纸擦拭手掌:“就刻那个。”六爪女朝桌上铺着的宣纸扬扬下巴。
黄大工瞅过去,雪白的宣纸上印着一个大大的手掌,手掌上是六根指头,却没有一个字。
黄大工以为自己看错了:“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