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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新的旅程(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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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爪女奇怪:“你们怎么回事?不渴啊?”

背夫们纷纷说渴倒是渴,就是想一会到村里喝点热水。六爪女这才想到自己也挺傻,胡子进村去联系落脚地了,只要进了村就有热水喝,刚才确实没必要爬到河边上喝一肚子凉水。

胡子出现了,却并没有过来,就站在那家院落外面朝这边招手,于是六爪女招呼着背夫们下了土坡,到村里和胡子会合。胡子告诉他们,这家屋主是村里的长辈,已经说好,在他们家里住一夜。六爪女进了门,一只黄狗扑过来,估计方才就是这家伙在吠叫,六爪女不怕狗,蹲下去搂过狗头抚摸了几下,狗便开始一个劲摇尾巴,呢呢喃喃的撒起娇来。身后一个人呵呵笑着说:“这家伙上辈子跟你认得,平时家里来了外人,我们不招呼住,它就咬个不停。”

六爪女回过头,一个身穿黑大氅的老者站在她的身后。六爪女估计这就是主家,连忙站起来给人家客气:“老伯,我们给你添麻烦了。”

老者呵呵一笑:“麻烦就是热闹,没事,没事,赶紧让大家安顿下来,看看,一个个都累成啥了。”

背夫们在胡子的安排下,进了门旁的大屋,六爪女住进了大屋对面的小套间,套间外面还有一个大间,胡子自己住了。接下来就是洗漱、喝茶,茶是家主安排家里人用大锅烧的。闽地人习惯冲茶喝,铁观音一壶一壶用开水冲烫一下就喝。大概是看到人太多,冲茶肯定供应不过来,家主才安排用大锅煮。一路走来,喝的都是山溪凉水,今天能喝到热茶,简直就是莫大的享受,就连六爪女和胡子也不管不顾地混进背夫堆里狂饮,整个院子里顿时充斥着一片吸溜吸溜饮茶的声音,十几个人吸溜出来的动静集合起来活像院子里响起了一阵闷雷。

老家主看他们喝得畅快,让家里人连着烧茶不要断档,一连喝了三大锅茶水,才算把六爪女这一伙人打发了。老家主呵呵笑着说,刚刚喝了那么多茶,马上吃饭撑得填不进去,还是先到外面河里把泥汗洗干净,然后美美吃上一顿,美美睡上一觉,一路上的困乏就都没有了。

胡子有些犹豫,这么一伙人一下拥到河里洗澡,如果给村里不地道的家伙看到了,胡乱说出去漏了口风,说不准会碰上啥事情。可是看到背夫们那渴望的眼神又有些不忍,再说了,人家老伯提出来让他们出去洗洗,说不定也是嫌他们太脏了,不管怎么说今晚上要住人家家里,让家主人嫌弃也不好,于是心软了一软,就吐口让大家都到外面的河里去洗洗。

背夫们兴高采烈跑出去到河里洗澡,胡子对六爪女说你也洗洗去,六爪女不好意思,她是一个女孩儿,不可能混杂在那一帮背夫群里到河里亮相。胡子瞅了瞅她,转身离去,片刻提了一个一人高的大木桶送到六爪女住的屋里,又给她兑好了热水,然后对六爪女说:“把门拴好,我在外头给你守着,没关系,好好洗洗。”

胡子回应:“一会去,先歇歇腿脚。”

六爪女知道胡子是为了能让自己安安心心的洗个澡,正在忠于职守的在屋外把守,心里顿时觉得暖融融的,暗想,今后也要对胡子好一些。

此时此刻,打死她她也想不到,即将到来的这个夜晚,将会是一个极为凶险、危急的夜晚,对她而言,也是命系一线、死里逃生却又令她声名鹊起、在竹林寨成为主家的关键一夜。

3

在这个世界上,舒适和满足组成的好时光总是那么短暂,而伴随人一生的大多数时间都是烦心和苦难。洗了一个痛痛苦苦的热水澡,饱餐了一顿白米饭,在干净的**睡一个好觉,这是六爪女跟着胡子一行经过了几天的艰苦跋涉之后,得到的馈赠,也是返程中六爪女得到的唯一一次美好时光。

六爪女熟睡中被门外震耳欲聋的嘈杂惊醒的。从睡梦中突然惊醒,心脏还在突然而至的慌乱中别别乱跳时,六爪女就已经明白,坏事、倒霉事降临了。屋外传进来的詈骂呵斥、跟叮叮哐哐的打砸声音混合成了肆无忌惮的威势。六爪女第一个反应就是穿好衣服,然后用手指捅开窗户纸朝外面偷窥。

院子里灯火通明,七八个人手里举着火把,挥舞着刀枪棍棒,将胡子和背夫们团团围住。胡子和背夫,还有接待他们的老者和他的家人们一个个抱着脑袋,跪在地上,作出了极为屈辱的姿势。一个显然是头目的人,手里挥舞着一支短枪,用枪口挨排的敲打着背夫们的脑袋,咋咋呼呼的追问:“谁是头家?贩了多少私盐?”

六爪女马上知道:他们露了,师父那一百块大洋白扔了,他们辛辛苦苦跋山涉水一路背来的近千斤盐也都白扔了。现在的问题是,弄不明白这伙人的路数,到底是官府还是山贼、土匪。如果是官府,不但会罚没他们背来的盐,还会将他们关押起来,追查私盐的来历和贩盐的头家。如果是山贼土匪,那后果就更难预料,有可能把盐抢了,把人放了,也有可能把盐抢了,把人杀了灭口。

六爪女紧张了,如果不是拿短枪的那个人接下来做的事情太狠辣,也许六爪女会老老实实地躲在屋子里,避过这场灾难,因为按照她对自己的丈量,她还远远不具备应付这场灾难的能力。然而,能力往往是逼出来的,就在这个时候,那个拿短枪的家伙做出了把六爪女潜能逼出来的事情。

他叫手下从人丛里拉出来一个背夫,用枪顶着那个背夫的脑门,逼问谁是他们这一伙里的头头。背夫回话慢了一点,就听“砰”的一声震响,背夫的身体就像被一支看不见的巨掌猛然推了个跟头,仰面轰然倒下。跪在地上的背夫们吓坏了,惊叫哭喊起来,胡子只好主动站了出来:“好汉,英雄,我是领头的,事情跟他们没关系,有啥事情我承担,盐你们都拿去,我们保证啥话都不对旁人说……”

胡子说他们是从泰宁过来的,主家盘子都是泰宁萧家。那人转身问他的部下:“哈哈哈哈哈,你们听听,你们谁听过泰宁还出了个贩私盐的萧家?衰佬还当我是棒槌,哄骗我啊?把衰佬给绑了。”

突然间,就像有一根陈旧却又尖锐的钢针猛地刺向了六爪女的心脏,剧痛和震惊令她浑身颤栗,神经紧绷成了几乎就要断裂的弓弦。强烈的刺激来自于应声出来捆绑胡子的那个人,那张满脸毛丛活像刺猬,圆瞪着两只疯牛一样血红眼珠,还有面部固态的狰狞,已经成了刻印在六爪女心底今生今世永不磨灭、随时滴血的肖像,此人正是那个亲手用砍刀凶残杀害她妈妈的山贼土匪,六爪女明白了,这伙人是黑煞神手下的匪徒。

六爪女的仇恨顿时如火山爆发,虽然这滚烫炽热的仇恨夹杂着些许胆怯和慌乱,可是她仍然从容不迫的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掏出了师父送给她的手枪,然后提着手枪从屋里出来,到了院子里。她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既是因为她的身形矮小,匪徒们即便看到了她,也会以为她是这家人的孩子。此外,这个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胡子身上,那个满脸毛、凶神恶煞般的匪徒正在将胡子五花大绑起来。一直到六爪女走近了他跟前,这个匪徒都没有看她一眼,他的注意力也集中在如何把胡子捆绑的更紧一些,更多的增加胡子的痛苦上。

六爪女怕自己认错了人,趋近满脸毛,确认没有认错,却还是有问了一声:“你们是黑煞神的人?”

这个时候她才算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满脸毛乜斜了她一眼,骂骂咧咧:“衰佬娃娃,黑煞神也是你说得的?”边说,便随手一巴掌朝六爪女扇了过来。

六爪女本能地挥手格开了他的手臂,满脸毛惊诧了,因为他的手臂竟然被六爪女格挡得生疼,而且,软软的就像脱离了身躯,一时半会儿竟然抬不起来了:“妈的,还是个练家子,狗……”最后那个“日的”两个字被六爪女手里黑洞洞的枪口给堵了回去。

这一刻,现场猛然间陷入了突然而至的静场,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谁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尤其是那个满脸毛的家伙,两颗牛卵窖一样的眼珠被牢牢吸引到了那黑洞洞散发出杀气的枪口上,似乎瞬间他变成了对眼。六爪女扣动了扳机,却什么动静也没有,六爪女这才想起,子弹还没有上膛,她拉动枪栓,子弹上膛,这个空隙时间虽然很短,却也足够匪徒们做出应有的反应。然而,六爪女矮小的身形、稚嫩的口音、稚气的长相,这一切跟她手里那支手枪,跟她面对的高大凶狠的满脸毛太不相称了,奇异诡谲的反差,令所有人都发懵。

或许是天生如此,或许是长期给师父打算盘算账磨练出来的冷静和韧性,自始至终六爪女的理智和谋划并没有被枪杀仇人的激动和快意控制。擒贼先擒王,制住那个头目他们才能摆脱危机,得到生的机会,这个简单却又极为艰难的计划和目标简直就是六爪女的下意识,满脸毛被她一枪打死造成的震撼为她实施自己的计划提供了短暂却有极为珍贵的时间,六爪女转身扑向了那个拿着短枪头目。

能成为这伙匪徒的头目,必然也有他的过人之处,就在其他人还在瞠目结舌,竭力想搞清楚是不是自己身陷噩梦之中的时候,头目却已经把枪口对向了六爪女。六爪女的本能反应并不是跟他枪对枪的干,而是最原始的行为:动手抢。也正是这个动手抢枪的动作和行为令头目楞怔了刹那,刹那是一个极为短暂的瞬间,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这对于六爪女来说却已经足够了。她一把抓住了头目的枪管,她并没有经受过任何空手夺刃之类的武功训练,可是事情偏偏就那么怪,她那顽童抢食一般毫不花哨、简单稚拙的手法竟然如疾风扫叶片般将头目的枪抢到了自己手里。她自己和头目都被这个结果搞得楞了一楞,随即六爪女的枪口就顶到了头目的脑门子上:“要死我就马上叫你死,跟那个满脸毛一样,要活就叫他们赶紧把手里的家伙都扔了。”

六爪女的声音是小女孩的,做出来的事情却是一般的男子汉大丈夫都无法想象更难以做到的,这巨大的反差令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诡异的恐惧,尤其是满脸毛的尸体躺在那里,额头上那一个漆黑的空洞以及里面流淌出来的黑血、白浆,阴惨惨、却又毫无悬念地提醒所有人,六爪女的话绝非空洞的恐吓。头目怂了,战战兢兢地命令部下:“我们栽了,赶紧撂挑子。”他说的是山贼的黑话,就是赶紧缴械投降。

六爪女却听不懂,扣动扳机,枪声震耳,这一枪却不是真的毙了头目,枪子儿穿透头目的右耳,掠过了他的面颊,呼啸着钻进了对面的屋檐。头目腿一软就跪了下来,可笑的事情发生了,头目跪下之后,对六爪女求情:“小侠,谁不听你老人家的话撂家伙,你就毙了谁,他们都没有枪。”

这个时候,那些刚才还凶神恶煞一样耀武扬威的匪徒也都怂了,纷纷忙不迭地扔下了手里的凶器,活像那些凶器都是烧红了的铁器。背夫们看到局面已经被六爪女控制,连忙站立起来,纷纷拾起土匪们扔到地上的刀枪棍棒,反过来把匪徒们看押了起来。两个背夫跑过去把捆得活像拿到市集上出售的螃蟹一样的胡子给解开,胡子第一件事就是冲过来,向六爪女要过她缴获的手枪,举枪就要灭那个土匪头目,六爪女拦住他,追问土匪头目:“你就是黑煞神?”

六爪女还不太甘心,用枪顶着他的脑袋逼问,头目吓得尿液顺着裤裆朝下滴答,却还是一口咬定自己只是黑煞神山上的伙头,绝非黑煞神本人。胡子明白六爪女的心思,告诉她像黑煞神那种山贼大头家,不会轻易出来,出来跑腿的都是由伙头带着的匪仔,要报仇还有的是机会和时间。

胡子征求六爪女的意见:“这等货留着没用,种到地里肥庄稼算了。”

六爪女目睹这个头目刚才凶狠枪杀背夫的情景,如果不是报仇的冲动在满脸毛那儿已经消解,不等胡子说就早已经一枪毙了他,这会儿再动手却已经没了杀气,就推给了胡子:“你说咋办就咋办,这一路你是头家么。”刚才,胡子在生死关头,仍然一口咬死没把冠豸山竹林寨和师父供出去,六爪女对他敬佩有加,说这话的时候诚心诚意。

胡子自己却很不好意思:“啥头家,要不是你出头,我把自己脑袋扔了,还带累这帮伙计跟着一起见阎王爷。”

胡子的话一点也不假,按照黑煞神山贼们的一贯做法,得了财绝对不留活口,这是为了防事主追查报仇。六爪女目睹过这个匪帮的残暴和凶狠,对这个匪帮心怀着杀父灭母家破人亡的刻骨仇恨,如果不是女孩儿与生俱来的善良和柔软约束着她,她会把这几个山贼全部灭掉。

胡子亲手将伙头捆了,然后扔到满脸毛和被杀死的背夫一堆,谁都明白这个举止的含义:伙头实际上已经死了。伙头自然也明白,哭喊着求饶,什么话可怜就说什么,还真的把六爪女说心软了,扭过头不看他。胡子冲过去,把伙头的鞋扒下来,塞进了他的嘴里,伙头拼命挣扎,活像一条刚刚捕上岸的大鱼,却再也发不出声响来了。

胡子安排背夫把盐都搬了出来,让匪仔们背上,捆绑褡裢的时候,跟给背夫们捆绑不同,给背夫们捆褡裢的时候,只是用绳子拦胸把褡裢沿着口袋的开口处固定住,给匪仔们捆褡裢的时候,却连胳膊一起捆了起来。胡子问主家老爷子要备好的干粮,主家老爷子哭丧着脸反问胡子:“好汉,你们走了,我们咋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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