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第3页)
她推着两个空筐子,经过一家服装店,看到有男衬衣,与老板砍价,竟然从十五块砍到十块钱买了一件。
金甜甜回到村里,在棉花地找到了洪大江,将那件白衬衣拿出来给他。洪大江死活不要,金甜甜拆开了包装,让他抬起胳膊,洪大江抬起胳膊,从破洞处露出了腋窝。金甜甜咯咯笑着说:“丑不丑啊!……穿上!”洪大江只好穿上,说:“这是给你爸治病的钱,怎么给我买衣裳!我又没给你做什么。”金甜甜说:“你天天辅导我学习,就不兴我回报一下?我还要赶去县医院给我爸送钱……”
一天来回去沙市卖葡萄,也有几十里地,现在金甜甜又没吃晚饭,蹬着自行车,脚下千斤重。她饥渴难耐,虚汗直冒,低血糖犯了。电筒照着的路,偶尔有一辆汽车经过,接着又陷入深厚的黑暗中。骑着骑着,一阵发晕,连人带自行车歪倒在路边。
她让自己保持清醒,这里荒郊野地,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休息了一会,睡意袭来,她使劲拧自己的手臂,让皮肉焦疼,强迫自己爬起来,扶起车,靠在树上,闭目喘气。但还是不行,又坐下来斜靠在树边让自己舒服一点。林子里传来夜鸟的怪叫声,她惊恐不已,加上饥饿,一下子昏迷过去。
什么时候醒过来她不知道,好在东西都在,钱也在,电筒弃在草丛里,还是亮的。
金甜甜赶到医院。正在洗衣裳的余翠娥听到喊“妈”,一抬头就见一个踉踉跄跄的人朝她扑来,她抱着这个人,才看清是女儿。她把女儿扶到病房,女儿才说话,指着床头柜上的水。
金甜甜咕噜咕噜地喝干了一大杯水,又抽开抽屉,有饼干,撕开就往嘴里塞,她已经饿极了,狼吞虎咽,噎得眼珠凸出,泪花闪闪。余翠娥赶快去拍打她的背,说:“慢点吃,慢点吃!”金甜甜吃了几块,恢复了脸色,从口袋里拿出一沓折得整整齐齐的钱,说:“爸,妈,这是、今天我去、沙市卖、葡萄的钱。”
余翠娥问:“甜甜,你一天没吃饭吗?”
金甜甜点点头。金满仓一数,有一百多块钱,惊呆了,问女儿:“甜甜,你卖了多少斤啊?”
金甜甜说:“一百多斤。”
余翠娥说:“这丫头,你咋骑的?没人帮你?”
金甜甜摇头。
金甜甜告诉父母,葡萄都熟了,再不摘就掉了。这时金满仓突然想起了什么,抽出床头柜,从里面拿出一张有泥渍的名片,说:“我出事那天,认识一个水果贩子,他给我的,说我需要卖葡萄可以打他电话。甜甜,你打个电话试试,现在晚不晚?”
金甜甜接过名片说:“我这就去。”
金满仓吩咐她:“不要告诉他我那天受伤的事,他以为咱想讹他。”
在医院门口电话亭,金甜甜拨通了林三富的电话,接通了,她说:“您郎嘎是林三富林老板吗?这么晚了打扰您郎嘎不好意思,我是天露湾葡农金满仓的女儿。”
电话那头的林三富问:“哦,你叫什么?”
金甜甜说:“我叫金甜甜。是这样的,我爸那天因没卖出葡萄,就驮着回来,结果摔倒在涵闸下,摔断了腿,现在县人民医院住院,没钱交费,医院要我们出院。”
林三富警觉地问:“你是什么意思?”
金甜甜说:“林老板,请您郎嘎不要误会,我是在我爸爸抽屉里看到您郎嘎给他的名片,我想您郎嘎能帮我们渡过难关,买点我们的葡萄。”
林三富没作声。
金甜甜说:“现在我们是走投无路,只有您郎嘎能帮我们了。”
林三富说:“你要卖多少葡萄?”
金甜甜说:“林老板您郎嘎要多少?您郎嘎看到过我爸的葡萄,我保证是天露湾最好的葡萄。”
林三富说:“这样,丫头,一是,你保证是天露湾最好的;二是,先把价说好,你说个价吧。”
金甜甜想了一下,说:“您郎嘎说吧。”
林三富说:“你帮我采摘,我来田头收购,一块钱一斤,因为我要车来拖,运费我出。”
金甜甜说:“您郎嘎最低要多少?”
林三富说:“我找几个批发商来,大家凑一车,两三千斤吧。”
金甜甜一听大喜,说:“林老板,那就这样说定了,您郎嘎不是哄我的吧?”
林三富说:“我又不是三两岁的小伢,咋会说话不算数!再说,我也是荆江县人,你爸摔伤,我很过意不去,不该压价,但他脾气很硬,扭头就走,做生意得慢慢讲,哪能像他这样。行了,我帮帮你们,渡人即是渡自己,我良心也好受一点。那就说好,明天八点你村里见。”
放下电话,金甜甜高兴得跳起来。跑进病房,对爸妈说:“林老板答应要两三千斤!”
金满仓坐起来说:“这么多,什么价?”
金甜甜说:“我们采摘,他田头收购,一块,爸您郎嘎说行吗?”
金满仓说:“如果一手钱,一手货,可以的,总比烂在地里强。”
金甜甜说:“你们放心,我这就回去准备,找世道叔他们请人,给工钱就是了,再说如果这个林老板耍赖,世道叔他们会帮我的。”
两个大人都不让她走,说太晚了。余翠娥还要去街上端夜宵给她吃。甜甜说:“不吃了,妈,我明天早上多吃一个馒头就行了。”
甜甜只好留在病房,就在她爸爸病床另一头和衣躺下了,一会就打出了细碎的鼾声。余翠娥给女儿盖上被子,轻轻擦拭她额上的汗,悄声对金满仓说:“丫头太累了。”
金满仓喉头一哽咽,差点流下泪来,说:“唉,都怨我,把你们都害了。”
余翠娥听到甜甜发出梦呓,对金满仓说:“睡吧睡吧,别说这种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