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4页)
袁世道说:“试试。”
金满仓回到家,看着笼里的鸡,公鸡有,送礼不送公鸡,还有一只母鸡,可你还忍心抓走么?
再也下不了手。但想了一夜,金满仓没有想到好办法,唯一的办法还是抓鸡。
他今天抓鸡时女儿惊醒了,他想快点走掉,女儿还在喊“爸”,女儿说:“您郎嘎把鸡都捉走了,没鸡蛋吃了咧。”
金满仓说:“爸是要用鸡去换葡萄,用葡萄换楼房。”
甜甜问:“种葡萄啊?”
金满仓说:“对呀,让你在葡萄架下听牛郎织女说话。”
哄了女儿,一只脚已经踏出去了,余翠娥像疯子一样扑过来,披头散发横在门口,“金满仓,我看你就是屎满仓!最后一只母鸡你也不放过,你说你不是一坨屎吗?!”
金满仓提着鸡不退让,说:“给我闪开,我这坨屎铁了心!”
天露湖镇在天露湖东面,一条街靠湖边,有桥,还有一个过去的避风湾子,里面停着许多渔船,现在还是停着,不准打鱼了。但有几只鱼鹰歇在船上,偶尔叫上几声。信用社在嘈杂的市场旁边,金满仓倒提着鸡,找到了吴大凡,说:“大凡,我给你提哒只母鸡来了。”
吴大凡还穿着旧军装,洁身自好的样子,甚至对金满仓有点生疏:“噢,满仓,你提鸡来干吗?你是老大呀,我请你吃鸡。”
金满仓说:“大凡你是国家干部,我是个搓泥巴果子的农民,你才是老大。”
那只鸡一放地下,不知怎么挣脱了脚上的绳子,顽强站了起来,在吴大凡的办公室昂首挺胸乱跑。两个人去捉鸡,鸡飞到办公桌上,发出咯咯嗒的叫声。吴大凡扑鸡,鸡飞到了一个女同事的桌子上,并生出一个蛋来,女同事尖叫着起身就跑。金满仓急得满头大汗,勾手唤鸡:“咯咯咯……咯咯咯……”
鸡不听,他们继续逮鸡。吴大凡怕影响不好,遭别人闲话,想尽快逮住鸡。鸡钻进桌子底下,躲着不出来。吴大凡一扑,鸡从他脑壳上一飞冲天,差一点抓到他眼睛,鸡毛乱飞。这鸡认主人,一下子落到金满仓的肩膀上,金满仓反手就将鸡薅住了,连连给吴大凡及他同事说:“对不起,对不起!”心想,今天不顺,贷款定完蛋了。
金满仓好恨这只鸡,看到墙角有一个哑铃,拿起哑铃将鸡狠狠压住,那鸡压得直打嗝,翻着白眼。金满仓恶狠狠地说:“跑啊,老子没贷到款,到时杀你一千刀!”
吴大凡听到了,问:“满仓,你说贷款?”
金满仓一时语塞:“我没、没说贷款呀。”
吴大凡喘着气说:“有啥事你直说,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帮,咱们好歹一起演过样板戏,是革命战友嘛。”
金满仓就是想让他提样板戏,这下接上茬了,他跳上办公椅蹲着说:“讲演样板戏,你吴大凡是最逗的,《沙家浜》这一大出就是看你的戏,你演刁小三,追赶妇女时说:‘抢包袱,老子还要抢人哩!’你用几颗黄豆抛老高,然后准确地用嘴接住,那个准头是怎么做到的?”
吴大凡说:“哎哟,你说这个丢我的丑。”
金满仓说:“哪里是丑,是光辉历史。观众撵几个村子要看你的戏,你一出场就笑倒一大片,你可天生是个幽默大王。”
吴大凡不耐烦了:“你就说事吧满仓。”
金满仓只好将贷款的事说了。吴大凡听说他要种葡萄,就打他的破,说没听说咱们这里种葡萄的,你种别的我贷。
金满仓说:“种啥,种金子,没种子;种鸦片,又犯法。”
吴大凡很直接地说:“你家里这么穷,拿什么做抵押?”
金满仓不懂抵押,吴大凡不想跟他啰嗦,就说:“跟你讲话费劲,算了,我想想办法,找我们信用社最低利息的贷款,给你弄一千块钱,你回去拿户口本、身份证来。”
金满仓一听说可以贷一千块钱,喜得头昏,就跑步回村去拿东西。
到了家里翻箱倒柜找到吴大凡要的东西,准备再去镇里,可潘忠银又找上门了,开口就说要跳湖,汪小琴不让他种葡萄。金满仓就将吴大凡要给他贷款一千的事说了:“贷出一千后,我五百,你五百。”
“那咋够哩?”潘忠银说。
金满仓想了想,让潘忠银也带上户口本和身份证,说给他找吴大凡求求情。
去了信用社,吴大凡可真成了吴大烦,将金满仓拉到一边说:“满仓,你这就不对了,给你想办法,还不知成不成,我是看在咱们一起演过样板戏的分上啊。”金满仓急了,说潘忠银也在宣传队演匪兵甲群众乙,急中生智,又想起潘忠银老婆汪小琴演过被抢包袱的妇女,就说:“你抢过他老婆的包袱。”
吴大凡哭笑不得:“我演了五六年刁小三,抢过七八个妇女,哪还记得是谁呀。这也算?好吧好吧,看你的面子。”
钱就这么贷到了。
三个男人悄悄准备出远门,去买葡萄苗,这事村里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