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第2页)
洪大江说:“不是,是老乡。”
他提着葡萄,在路灯下解开袋子,发现里面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
“大江哥,今天是七夕,本来想与你在学校的葡萄架下去听一次牛郎织女悄悄话的,结果没见到你,好遗憾……”
他捏着那张纸,提着葡萄,好难受,一个人上楼,想着想着,眼里滚出了泪水。
长江中的大楚洲,是个巨大的洲子,过去种西瓜出名,没想到这几年,许多人在这里种起了葡萄。来采购葡萄的日子,正好赶上大风大雨,许多葡农将新采摘并称重的葡萄搬上船,乔汉桥和金甜甜在岸边签收。他们穿着雨衣、雨鞋,渡口那儿一片泥泞,坐没处坐。好在,船装完了,对岸码头的汽车等待去接船。乔汉桥问船老大,这风啥时能停。满脸沟壑的船老大在长江里常年跑船,看了看天说:“估计今天难停。”
金甜甜说:“师傅,那咋办,葡萄不能放啊?”
船老大说:“老天爷才不管你是葡萄还是什么,碰上就碰上了,反正你们说吧,开不开,乔总?”
乔汉桥望着风急浪高的江面,不好回答。
金甜甜问:“师傅,如果开,你有没有把握?”
船老大指着江上说:“谁敢说有绝对的把握,行船跑马三分命。你看,对岸是看得到的,风一吹,能见度很高,开,不开,你们决定,货是你们的。”
乔汉桥叉着手问金甜甜:“甜甜,你说呢?”
金甜甜欲上船看看,但船在岸边颠簸,跳板乱晃乱戳。乔汉桥见了,喊住她:“别上去,这浪大,再等等。”
渡口有个卖票的铁皮小屋,现在大家都挤进去避风雨。可这些人在屋里抽烟,烟雾腾腾,呛得金甜甜直咳嗽,她受不了,还是跑出来,站在墙边。看了看天色,乌云沉浓低垂,雨依然淅沥在下,风没有减小的征兆。
风吹得人身上发冷,她又回屋。乔汉桥问:“风小点没有?”她说好像没有。船老大说:“就是没有。要说,这样的天气我也不是没开过。”乔汉桥说:“这得百分之百的把握。”船老大说:“干啥也不可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行船一靠技术,二靠船好,三靠运气,四靠命大。”乔汉桥问船老大:“我们就赌命了?”又问金甜甜,“会游泳么?”金甜甜说:“会一点。”
铁皮顶棚的小屋,被风雨摇撼着,发出哐当哐当摔打的尖锐噪声。一会,风突然小了,雨也小了。船老大出去小解,回来说:“风雨都小了不少,天快黑了,你们在这里不吃不喝怎么办?”乔汉桥问:“有救生衣吗?”船老大说:“还用问,肯定有啊。”乔汉桥果断地站起来说:“开船!”
挨近傍晚,铅云西垂,尚有些天光,能见度甚好,汉口、武昌的高楼大厦比平时清晰数倍,浪在飞卷,显然没了先前的气势。乔汉桥扶着金甜甜上了船,小水手拿来了几件陈旧的救生衣。乔汉桥挑了一件较好的,让金甜甜穿上,并帮她系好左右的绳子,他自己也挑了一件穿上。
船老大发动了机器,船在震动,对他们说:“你们站好,抓紧栏杆。”
乔汉桥看了看船上,问:“我们可以到你的驾驶室去吗?”
船老大说:“可以的。”
小水手在岸上解开缆绳,一声汽笛,船就离开了码头。
装着五吨葡萄的船向对岸驶去,船老大紧紧抓着舵轮,船行在雨雾中,切开波峰浪谷,像一只神经不正常的江豚在扑腾。风浪打进了驾驶室,乔汉桥他们躲避着,他对金甜甜说:“抓住我,没事的,马上就到了。”
一阵狂风贴着江面突然刮过来,船簸上浪峰,前面的城市灯火看不见了。乔汉桥感觉金甜甜身子在发抖,问:“甜甜,冷吗?”金甜甜说不出话,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乔汉桥说:“不用怕。”对船老大说,“师傅,你开稳点。”
船老大没有回应。他们看到,船头的小水手抓着栏杆,不停朝驾驶室惊慌地摆手。乔汉桥问船老大他在做什么,船老大的声调变了,说:“装多了,装多了,船头吃水有点深!是不是船舱进水了?……”
乔汉桥拽住金甜甜问船老大:“有什么办法?”
船老大说:“只有掀葡萄!”
乔汉桥两腿叉开抵着船板问:“你是说把葡萄掀到江里?”
一个大浪打来,船几乎失去平衡,像一匹公驴尥着蹶子。船老大咆哮道:“是葡萄重要还是命重要?!”他一只手掌着舵,一只手伸出来指挥道,“快去掀呀!”
乔汉桥拉开驾驶室的门,一阵风雨扑过来,他往后退了一下,毅然冲进了风雨中。船在发癫,他交代金甜甜:“你别动!”
金甜甜却跟在他后面说:“我也去!”
乔汉桥大喊:“你不要去!”
可金甜甜跟着出来了,乔汉桥看阻止不了,大声说:“你要抓紧!抓紧!”
金甜甜说:“我知道!”
小水手在另一边,示意他们往水中掀葡萄箱子。乔汉桥一只手拉住栏杆,一只手往江里掀塑料箱子,并对金甜甜大喊:“抓紧不能松!”
一箱箱葡萄往江中掀去,落入水里,激起水花,但马上流到船后。船却越来越慢,并往下沉……
乔汉桥对驾驶室的船老大喊:“咋回事呀,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