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第3页)
肖丙子说:“真的没在吗?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小代眼睛躲闪着他,“我会骗你?!”
肖丙子赌咒道:“说假话的不得好死!”
小代毫不示弱:“冤枉人的也不得好死!”
大转移在江堤上生活了整整二十天,洪家胜躺在村委会帐篷里的一张长板凳上,不停地咳嗽。他在江中呛了浑水,估计入了肺部,头孢、急支糖浆、止咳露,吃什么药都不管用。有可靠消息说分洪是不会了,沙市水位已经下降到四十四米以下,荆江大堤终于扛住了这一年最大的洪水,简直是奇迹。这天,钢子去指挥部开会,拿回了返家的通知。当晚,洪家胜和几个村干部拿着半导体喇叭,在大堤上逐个帐篷通知村民:“天露湾村转移的村民注意了,天露湾村转移的村民注意了,接荆江县分洪前线指挥部通知,湖北省分洪前线指挥部和湖北省防汛抗旱指挥部指示,现在沙市水位已经下降到四十四米以下,特取消荆江分洪区运用准备的有关命令,现在可以返回天露湾了。各位村民要收拾和清扫好帐篷及周围环境,将垃圾统一放到指定地点,明天上午八点出发,集合回家!”
那些在帐篷里煎熬的人都走了出来,大堤上一片欢呼,说着话,大家高兴得不想睡觉,这下可以回家啦!……
第二天一早,乡亲们又浩浩****携家带口,牵着耕牛,抱着伢儿,往分洪区里自己的村庄走回去,大伙脸上现出久违的笑意。毕竟大多数人这是离开家里最长的时间,实实归心已飞。
大转移之后的分洪区,路边遗弃着一些死鸡死鸭,一路上,荒草盖过了庄稼,葡萄藤已经干枯,葡萄成了烂泥。
肖小安骑着摩托,这些天他给金甜甜送了一次甜瓜,一次葡萄,还有一只甲鱼——他偷偷地骑车跑回村子里,在湖边用猪肝钓上了两只甲鱼。甲鱼金甜甜不能生火烹煮,就送给了汪小琴。汪小琴在堤下不远的一个田埂上埋锅做饭,给她们母女俩端来了一碗甲鱼。肖小安要金甜甜坐他的摩托回村,可金甜甜要他将她妈带回村里,她自己骑自行车回村。
黄秋莲是坐村里的拖拉机回来的,被吴红英抓到了攻击的把柄。吴红英讥笑她摔断的门牙说:“姑奶奶提前变成瘪嘴老太婆啦。”黄秋莲捂着嘴说:“那还不老,我孙媳妇都老了。”一抬头看到余翠娥坐着肖小安的摩托回村,就说,“我重孙也助人为乐,难得难得!”
吴红英说:“连门牙都没了的人,说话还这么刻薄!”
黄秋莲说:“我是关心我孙子重孙,小安驮回来的可不是一般人,所以我得管管,丈母娘吧?我呸!”
吴红英打嘴仗不是黄秋莲的对手,气得她满脸**,说:“就是,那又怎样?!”
黄秋莲本想买瓶醋搞两条刀拍黄瓜,看到菜园里还有几条黄瓜蔫不拉叽地吊在竹架上,就来买作料,一吵架就不想买了,明天让师傅去镇上捎带几瓶作料,还有荆州豆瓣酱、老干妈。
洪家胜两口子就着一瓶在堤上没吃完的酱,下了点面条,好在掐到了几把苋菜,放碗里成了红汤,对付了一顿。黄秋莲说:“鸡一只不剩了,让黄鼠狼拖走了,鸭子也成了野鸭,啥都没有了。”
洪家胜吃了辣椒酱,更加咳嗽。黄秋莲拿来药,端水让他吃,说:“抽空去医院拍张片子,肺里呛水,不是小事。”
洪家胜吃完药,说:“你就不要管我,等收拾好了,村里的事弄顺,给你补牙去。”
黄秋莲说:“村里的事咋个弄顺?永远弄不顺。这些人难管,你把书记辞去算了,何苦哩,费力不讨好。”
洪家胜说:“都像你这样想,村一级基层政权得解散。事总得要人去做吧?不过如今我真的想卸挑子,那你说……让给谁呢,谁来干?”
黄秋莲说:“你就不想想,金满仓他们买种苗为啥要避开你?”
洪家胜问:“为啥?”
黄秋莲说:“人家有能力不听你的,当初这个葡萄协会是你非要给他做的,慢慢做大了,可以踢开你了,还没明白?”
洪家胜说:“你就干脆说人家与我唱对台戏得了。”
黄秋莲说:“难道不是这样?现在全县好多葡农请金满仓做技术顾问,人家赚饱了,可以跟你对着干了,没听有人说,真正的支书是金满仓。”
洪家胜瞪着眼看屋梁上的蛛网,说:“嗬,你又来挑唆我,人哪,总不至于恨一辈子吧。”
黄秋莲说:“你莫非还想着与他成儿女亲家?我看你是蛮中意他丫头的。”
洪家胜气堵了喉咙,咳嗽了几下,说:“你这是啥话呀,无聊!”
也不知黄秋莲是不是更年期,老爱打嘴仗。正在收拾时,儿子洪大江打来了电话,黄秋莲问:“儿子你咋知道我们转移回家了?”
洪大江说:“我撞上了呗,担心你们呀。”
黄秋莲呵呵笑了:“担心我们,你这情商,跟六月的稻谷一样,南风一吹,看着噌噌地往上长啊。”
洪大江说:“妈,我是问爸的咳嗽好点没有?”
黄秋莲说:“那你劝劝他,洪家胜,你儿子要跟你说话。”
洪家胜咳嗽得一点力气都没了,躺着不想动,便说:“你说几句算了,别耽误他明天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