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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第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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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满仓穿着雨衣,此时他突然很想再看看即将被淹的葡萄园。余翠娥在**问:“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金满仓说:“就想去园子里看一下,跟咱们的葡萄道个别……”

雨水在葡萄园里胡乱扑打,就像有千万条鞭子,莫名地愤怒着,癫狂着,发泄着,暴躁的响声急促奔泻,震耳欲聋。他走了进去,稀泥粘脚,电筒照着的葡萄依然青枝绿叶,果实累累,焕发出夺人的紫红色光辉。他摘了一颗细细品尝,忽然一股泪水冲涌而出。葡萄呀,葡萄,为了你,为了家庭,为了生活,我摔坏了腿,老去了人。折磨人也吸引人的葡萄,你有多大的魅力,为何我老金对你不离不弃?你坚决不让我像我的名字一样,金银满仓?也考验我,除非对你永远热爱,才让我过上好的生活,才能金银满仓?金子是紫色的么?我爱的一定是紫色的?还有翠绿的阳光玫瑰咧,还有红色的红地球、浪漫红颜、红提咧,还有黑色的夏黑咧,有没有金色的葡萄?……哦,他抚摸着葡萄,葡萄光滑、温暖、细柔,像一个可爱的女人,像小伢的皮肤。葡萄默默地帮我们过日子,谋划日子,充实日子,美好日子。葡萄真的温顺,没脾气,就是贡献给咱的聚宝盆、存款单、摇钱树,可是对不起了,洪水要来了。等洪水走后,咱再好好地伺候你,爱你,爱你一辈子……

金满仓听到有嘈杂的人声,他以为是幻觉,却看到有杂乱的电筒光在路上扫射。是巡逻的民兵吗?听说转移在即,要拉网式搜查。他本想躲一下的,但他的电筒光暴露了自己。就听到有人喊:“是满仓会长吗?”话音刚落,电筒光线就照到了他。他只好走出来,一看,竟然是赵县长和伍镇长他们。

赵向明问:“是金会长吗?这么晚还在田里!”

金满仓有点慌张,搪塞道:“噢,是赵县长呀,我睡不着,想到园子里走走。”

赵向明说:“金会长,你们对葡萄的感情深哪!”

洪家胜说:“都是我们的心血,还真是有点舍不得。”

金满仓顺手摘了一穗葡萄,对他们说:“来来来,各位领导吃葡萄。”

赵向明揪了几颗放进嘴里,说:“很甜,今年的葡萄不错呀,金会长的葡萄口感就是与众不同。”

伍青华说:“首先是金会长对葡萄投入的感情太深,葡萄也要深情种。”

金满仓说:“这次,葡萄保不住呀。”

大家不好回答,还是赵向明说了:“我们也心疼,但无奈水太大,长江中下游特别是武汉压力不小。咱们一百多万人口的大县,不是个小数字,相信中央,能不分洪就不分洪,熬过洪峰就好了,现在也不是一九五四年,我们的大堤更牢固,办法更多……”

金满仓猜度赵县长的话,还是模棱两可。又听到他问自己的腿好没有,金满仓说好了,完全好了。洪家胜说,他换了髋关节,跟正常人一样了。赵县长说那就好,等水退了,再种葡萄,如果真的水淹了,政府是要赔偿广大农民的财产和庄稼损失的。

金满仓听后心里有了底,就想趁机给赵县长讲下他的想法,便说:“难得遇到赵县长和伍镇长各位领导,我想汇报几句。”

伍镇长让他讲,他就说:“我们准备在今年冬天狠心进行葡萄品种更新,现在同意更新的有四五十户,如果分洪,等水退后就开始行动,然后搭建避雨棚,等于要上简单的设施葡萄了;如果不分洪,咱们等葡萄采摘完,就开始砍掉老品种,种上新品种……”

赵向明一听,非常兴奋,说:“我一直惦记此事,刚才路上我们还谈到了更新品种,你们把新品种选好了吗?”

金满仓说:“我们大家讨论过多次,差不多吧。”

赵向明说:“太好了!我们县里要补贴你们,不会把损失全转嫁给葡农,洪书记、金会长放心!”

李英敏说:“不会让葡农吃亏的。”

伍青华说:“县里领导已经看出了葡萄品种更新的紧迫性,证明政府和百姓想的一样!”

洪家胜说:“今天有了尚方宝剑,我们村里一定配合葡萄协会来办。”

赵向明说:“所以,洪水也有两面性,未必全是坏事,它逼着我们产业升级,大步往前走!”

昏暗的天空,风雨沆瀣一气,没有鸟儿的叫声,连鸡的叫声也没有。湖上,风急浪高,天地混沌,全是不安的喧嚣。金满仓自语道:“真的要分洪了,这天气太邪乎!”

余翠娥起来对他说:“这天气你们咋去呀?别去了!”

金满仓找到一块大塑料布,当作雨衣。他去门口看了看,又到后门往湖边望了望,凡是路口都有把守的民兵在游弋。正在嚼着馒头时,村里的大喇叭广播了:“全体村民注意了,全体村民注意了,希望大家待在家里,收拾好行李包裹,随时等候上级转移的通知,不得独自出村!……”

余翠娥见他没有答话,又说:“喂,不要去了!”

“后天人家的培训班就要开班,不会等我们几个……”他说。

袁世道和潘忠银来了,三人将钱用塑料袋套了三层,绑在腰上,又用透明胶缠了三层,再将换洗的衣物用塑料袋套上,绑在背上。三个人检查了一遍,从后门园子里走了。

天亮后,风雨折腾了一夜,终于有变小的迹象。三个人披着塑料布看不清是谁。来到一个湖坎边,他们按计划,扯了水草,各自顶在头上,观察着湖边的动向,将一只事先准备好的旧船推离岸边,三人扒在船舷上,划水向前……

站在摆渡人花老倌小棚边的民兵三蛋,看到了湖面不远处有一条船,就对领头的毛标说:“看,毛主任,那里有条船在动!”

毛标早晨有点迷糊,往远处看了一会说:“没一个人影。”

民兵四喜说:“是不是缆绳散了,船被吹跑了?”

三蛋则说:“风是往这边吹的,那船怎么往那边漂?”

毛标说:“风向不定,湖上的风跟岸上的风是一样的么,你吃饭跟吃屎是一样的?苕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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