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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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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金满仓走了几步,老板又在后面招手喊他:“来来来,你回来,搬走,今天气死我了!”

金满仓完全没想到在街头猝然买了台彩色电视机,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付钱的,而这钱是准备还给老舅的。金满仓想悔也悔不转来了,他现在用绳子背着一个彩电大纸箱,手上还拿着一根电视天线。当然,他有强烈的冲动,村里还没有彩色电视,他如果买了这台彩电,他就在村里扬眉吐气了。过去交不上三提五统和农业税的金满仓,现在种葡萄看上了彩电,可还老舅的钱却没了。

金满仓背着彩电大纸箱踟蹰在街头,后来还是拍响了老舅家的铁门。

老舅一开门,见是金满仓,背着个大纸箱,手上还拿着个天线,问:“满仓,你背的什么?”

金满仓爬了楼梯,大喘气,加上不好说话,就幽幽咽咽半天才把这事说清楚。他说的是在街上受了骗,被一个店家忽悠,用这台二手彩电把我钱全骗走,“您郎嘎说,我咋办,还能退啵?”

老舅说:“我又不是工商局的,哪知道能不能退。”

“那您郎嘎帮我找找人去退,不然我还不了钱给您郎嘎。”

老舅白发苍苍,连嘴唇都是白的,哭笑不得,说:“我一到冬天风湿关节炎,几个月没下楼去听戏了,到哪儿找人帮你退?算了算了,有钱就还,没钱再说,老舅也没催你,背回去吧,正好可以看春节联欢晚会,在村里也有个面子。”

金满仓说:“我当时头脑发热也是这么想的,虚荣心害死人!老舅,对不起了。”

老舅推他快走,说:“你舅妈回来小心又节外生枝!”

老舅说话就剩半口气的样子,看着心疼。金满仓被轰下楼,心里真不是滋味,感觉是在骗老舅。唉,人穷了,连真话都不敢讲,连亲戚也要骗,还不知回家余翠娥怎么骂我。

可是走到村道上,人精神了。碰上了肖丙子,肖丙子问:“满仓,你背这么大个东西是啥呀,手上还拿着个大钉耙?”

金满仓扬扬天线说:“你这电视天线都不认识?收彩色信号的。”

肖丙子惊讶得张大嘴巴说:“你买了彩电?!”

金满仓淡定地说:“稀奇?!”

肖丙子说:“我还以为你背着块石头哩。”

金满仓说:“背石头压酸菜缸啵?”

一路上,就这么回答:晚上到我家看彩电去!……

肖丙子这人就是这样,见不得人家好,他坐在大树下,一脸不快,想想不高兴的根源就是金满仓背回的那台彩电。这个穷鬼,以前税都交不上的,现在却买彩电了,哪儿说理去,这风头让他抢了,以后再买彩电还有什么意思?

乌鸦不仅乱叫,还在树上拉屎,拉到了肖丙子脑壳上。他捡了块小砖头去砸,砖头落下来正好砸着了他的背,他嘴都疼歪了,歪着嘴骂骂咧咧。

吴红英说:“雀子惹你了?乱扔乱砸,活该!”

肖丙子将臭熏熏的鞋子脱下,扔到一边不说话。

吴红英问:“金满仓背着个啥回来的,你见着了么?”

肖丙子鼻子里哼了两下:“晚上你去他那里看彩电去呀,这家伙恨不得每家每户都通知到。”

吴红英说:“你就怄这个气?瞧你这心胸!有种你也赚钱去,你赚钱总不能老往酒缸里掺水,这能发财的?”

肖丙子说:“你声音再大点,苕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贫富好孬,都是命中注定的。”

吴红英说:“你就注定了专门眼红别人,注定了要往酒里掺水?你不会种葡萄么?懒鬼!”

肖丙子气得跳起来,脚又崴了,抱着脚倒抽冷气,说:“你还有脸说老子,你看看你的货架,上面都是啥?全是老鼠屎,你这个懒婆娘,货架几年没收拾,人家敢买你的东西?”

吴红英也不示弱:“你收拾呀,你不收拾,有什么资格说我!”

肖丙子满脸扭曲揉着脚咕噜道:“这日子不能过了……”

来买东西的村民也给吴红英报信说晚上去金满仓家看彩电,吴红英竟然长他人志气说一定去一定去。这太伤肖丙子的自尊,他躺在躺椅上浑身不舒服,就像整个人泡在醋缸里。一台破彩电全村像看大戏一样,金满仓牛得咧,这可热闹的!

天黑了,肖丙子在村里乱窜,果然听到金满仓院子里欢声笑语,灯火通明,跟过年一样的,过年还有六天哩!

风吹得人难受,心里更难受,肖丙子这就瞎窜到了村委会,看了看周围,没一个人。他到了配电房,知道电工——也是开车的周师傅将钥匙挂在窗户里的墙壁上。从窗户齿伸进去手一探摸,果然挂在墙上。他取出来,开门进去。配电房里是一些闪烁的小灯,全村用电的电闸全在这儿。划火柴照亮,他拉这个,推那个,火星迸溅闪烁。后来干脆把电闸全部拉掉了,天露湾全村突然一片漆黑。

而这时金满仓的院子里,停电了,电视黑屏了,看电视的乡亲一阵惊叹惋惜,抱怨说,关键时候停电,太无聊了!春节期间也停电,咋回事?……

来看电视的洪家胜连忙给许会计说:“你快和周师傅一起去配电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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