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亡者归来03(第2页)
林磊暗叫糟糕。
警方和挟持者谈判的时候,最忌讳人质自作主张挣扎反抗,这容易刺激到挟持者本来就高度紧张的神经,做出过激的反射性举动。眼下,金大路还没有脱离邹勇的控制,稍有闪失就会大大不妙。
只见邹勇双目圆瞪,大喊一声:“你还敢跑!”一个箭步上前,就把行动迟钝的金大路给拽了回去。林磊受距离所限根本来不及施救,结果就是金大路依然被邹勇用刀架住了脖子。
正所谓刀剑无眼,这一番折腾,刀锋划开了金大路胖出褶皱的脖子,鲜血顿时涌了出来。金大路脖子上生疼,又看见血滴在衣服上,受了惊吓,杀猪般地大叫起来。
“杀人了啊,杀人了啊!卖鱼的杀人了啊!”
邹勇本来见到血就有些心慌,这下被金大路叫得更是心烦意乱,于是狠狠揍了他几拳。金大路挨打后蔫了,不再乱嚷。邹勇看了看手上的血迹,又看了看围在金胖子鲜鱼馆门口看热闹的人群,眼神里透出绝望。
这张胖脸沾满汗水,挂满了恐惧。可这一个多月来,就在这同一张脸上,始终挂着一副高高在上、贪得无厌的神情,折磨得邹勇无法安睡。邹勇被逼到了这一步,没拿到钱,还要去坐牢,金大路却能够继续当他的老板,继续克扣在他手下讨营生的穷苦人。正是这样的不公和反差,让邹勇铤而走险。
邹勇手上发力,大声叫喊:“都见血了,后悔也迟了,不如同归于尽,省得这混蛋活在世上继续害人。”一面说着,一面横过刀柄,就要朝金大路的脖子上抹去。
林磊心下着急,大声喝止:“先别急!这血只是表皮伤,连轻伤都不算,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我帮你向法官求情,你将来在监狱里面表现好,还能减刑,提前释放出来和家人团聚,现在可千万不要犯糊涂啊。”
邹勇看见林磊的样子不像是在诓自己,又定住神朝金老板脖子上看了一眼,果然伤口不深,血也渐渐止住了,语气软了些,试探着问道:“这位警察兄弟,我信你,我就问你一句,你给我个准话,我现在放了他,你能保证法官不关我一辈子?”
林磊觉得有门儿,赶紧说:“判刑是法官的事儿,我打不了包票,不过我保证去法官那儿帮你做证,说你主动悔罪,主动放弃犯罪,这些都是可以从轻处罚的。”
邹勇想了想,忽然又有些激动:“可我的鱼账没有结,一家老小都要喝西北风,我再被逮进去,他们怎么活啊?!都是这个黑心的家伙给害的。”一边说,一边号啕哭了起来。刀锋挨着金大路的脖子擦来擦去,把金大路吓得险些瘫软在地上,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了,额头上的汗沿着脸庞一个劲儿往下滴。
林磊见他情绪反复,连忙又下了一剂猛药。
“你别担心,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你放了人,我们会帮你把钱要回来的,你家里的情况,我们也会向当地政府反映,尽量帮助你的家人渡过难关。”
邹勇的面色慢慢缓和了下来,他慢慢把刀移开,刀尖朝下,朝林磊递了过去。他刚刚松开拽着金大路的手,只见金大路面色惨白,如同一摊稀泥一样瘫软在地上,不省人事。
林磊接过刀别在身后,用手铐把邹勇反铐在旁边的电线杆上,就蹲下来查看金大路的情况。只见他双眼紧闭,满头大汗,嘴唇酱紫,心道“坏了”。林磊一抬头,正好看到了出来寻他的何远峰等人,连忙高喊:“师父,这人就要不行了,快叫救护车。”
何远峰他们见林磊出去这么久不见人,四处找人,刚下楼就见到这场面,片刻都不敢耽误,赶紧到店里打电话叫救护车。当救护车赶到的时候,金大路已经没有了呼吸,送到医院后不久就因为心梗死亡了。
围观的邻里和路人一见出了事儿,四下里散了个干干净净。有些是怕得罪金家,有些是不愿意惹麻烦,警察找了一圈,除了几个店里的伙计外,没人愿意做证。可是人的劣根性就是如此,仗义执言的没有,背后传谣的却不少。再加上金家的人刻意引导,坊间一时间流言四起,说金大路是碍着了别家的生意,被派来闹事的人当街活活打死的。知情的怕事不语,不明真相的不嫌事大,整件事情被传了个面目全非,金家人天天到公安局门口去声讨,要严惩凶手,血债血偿。
眼看邹勇就要被判重刑,最后,还是林磊不惧流言,出面做证,证明是金大路有错在先,欠下邹勇的鱼账,邹勇才绑了他要钱。后来在自己的劝说下,邹勇已生悔意,准备放人的时候,金大路病发倒地。通过解剖,法医得出结论,金大路的死因并不是邹勇的那几下拳头,他本身就患有严重的冠心病,当天是受了刺激才引发心梗而死亡。
综合上述原因,虽然法院认定金大路的死亡还是由邹勇的暴力行为而引起,但是考虑到金大路有过错,本身的病情也是死亡的原因之一,再加上邹勇经警方劝诫,主动放人,有悔过之心,最后法院以抢劫罪判处邹勇有期徒刑十二年。邹勇在乡下的老婆到监狱探视后,了解到前因后果,便领着儿子邹九胜找到林磊,让儿子给他磕了一个头。林磊慌忙把孩子扶起来,临走时还贴补了他们一些钱,母子二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于是,各种版本的谣言悄悄流传起来,大体上的意思就是,凶手是因为局子里面有人,所以被轻判了。林磊的妻子何春芝十分担心,可是林磊觉得身正不怕影子斜,并不在意。谣言传一阵儿也就冷下去了。
不久后的一个新闻让这逐渐冷却的事件再次沸腾起来,金家又出事了。
金大路死后,金胖子鲜鱼馆没了主心骨,再加上金胖子鲜鱼馆恶意克扣鱼贩货款的名声传了出去,邹勇的悲惨下场也让小贩们不愿给鲜鱼馆赊账,鱼贩子们兔死狐悲,都不愿意把上等的好鱼送到鲜鱼馆。最要命的是,这鱼馆门口死了人,大家觉得晦气,也不愿来这儿吃饭,以前门庭若市的鱼馆如今门可罗雀,眼看就要倒闭了。
金大路的媳妇曾茹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儿,金大路对外吝啬尖刻,待自己这个美貌媳妇儿却是如珠如宝,捧上了天。曾茹一天都不曾工作过,生了个儿子金一桐,打小也是请保姆带着,如今长到13岁,样貌酷似曾茹,长得玉雪一般,人又聪明,打小喜欢画画。曾茹学着城里知识分子的做派,给他请了家庭教师教他画画,这孩子悟性极高,不但画得有模有样,成绩也好。旁人都说,这金大路沾了钱的光,猪八戒窝里养出个文曲星来。
曾茹有些任性,也喜欢钻牛角尖。金大路出事那天她出去存钱了,没看到事发过程。回来后听了好些个流言,总觉得自己老公死得冤,凶手处理得太轻了,心里一直郁结,经常在家咒骂林磊和邹勇。曾茹平日里不事生产,不懂经营,金胖子鲜鱼馆的生意一落千丈。金大路的弟弟金大钟认为金胖子鲜鱼馆是金家的产业,想要收回去自己经营,曾茹不依,与他狠狠闹了几场,吃了不少苦头,于是每天在家里淌眼泪,寻死觅活。金一桐害怕母亲出事儿,天天守在家里,学也不上了,画也不画了。这孩子的性子硬得很,家里出了这天大的事儿,除了金大路下葬那天他哭了一场,其余的时候一滴泪也没流。13岁的男孩子,个子高挑,可毕竟身板瘦弱,每次金大钟来闹事,他护着母亲和叔叔理论,很挨了些拳脚,也不见他哼一声。
以前金大路在的时候,金大钟忌惮他大哥,对这个嫂子十分忍让,对侄儿也是赞不绝口。可是现在金大路死了,他如何会将他们孤儿寡母看在眼里。几番闹腾下来,金大钟撕开了脸面,对曾茹母子非打即骂。那些伙计们以前受过金大路的苛待,曾茹母子素来也看不起他们,所以,此时也并不为曾茹母子出头,眼看着这金胖子鲜鱼馆就要改弦更张了。
风水轮流转,好日子突然就变成了坏日子。一天夜里,曾茹辗转反侧,心中郁结难解。她回想起最近发生的事,只觉得苍天不公,世道艰难,人情淡薄,竟生出了弃世的念头。她看了看睡在小房间里的金一桐,俊秀的脸蛋白皙得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让女孩子都羡慕,以往的金尊玉贵,越发衬托出当下的困顿窘迫。自己死后,这孩子一个人,如何应付得了这虎狼般的亲戚,又如何去承受世人的白眼?她呆坐了许久,最后反锁了门窗,扭开了厨房煤气罐的阀门。
金胖子鲜鱼馆一楼的后院是住家的地方,典型的商住两用。收废品的吴三以前总喜欢在门口坐坐,收一些瓶瓶罐罐,现在鲜鱼馆虽然大不如前,他这习惯一时也改不了。当晚他刚到鲜鱼馆,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煤气味,他拍了半天门没有人应声,担心出事,从路边搬了块大石头就去砸门。
隔壁左右的邻居被砸门声吵醒,披着衣服在门口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吴三这时已经用衣袖捂着口鼻从房里冲出来,大声叫道:“煤气漏了,大家快帮忙把人给抬出来。”
众人这才醒过神来,七手八脚地过来帮忙,把昏迷不醒的母子二人送到医院抢救。好在金一桐的房间离厨房较远,抢救及时,保住了性命,曾茹却因为一氧化碳中毒过深,经抢救无效而死亡。短短几个月,金家连失两条人命,哪里还有人敢来金胖子鲜鱼馆吃饭,只得关门大吉。金一桐成了孤儿,没人照顾,曾茹的表哥许凯翔出面,主动将他领回了乡下。
故事本该就此打住,可叹这金一桐命中的劫难并未就此过去。
曾家人丁单薄,曾茹的母亲早亡,父亲身体不好,有严重的哮喘。为了给女儿找个靠得住的女婿,防止女儿在自己死后受苦,曾茹的父亲做主,把她下嫁给了厨子金大路。金大路也争气,当了几年厨子后,攒钱开了一家饭馆,因为烧得一手好菜,生意越来越好,还添了个大胖小子。眼看女儿下半辈子有了依靠,曾茹的父亲在外孙五岁那年,蹬腿闭眼,放心去了。
曾茹幼时家境贫寒,没少遭亲戚们的白眼。她虽生得标致,却连一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总是穿着她娘留下的旧衣裳,常被亲戚家的女孩们笑话。曾茹心眼小爱记仇,所以,生活富裕后,那些前来打秋风的亲戚都在她这里碰了钉子,她还说了不少尖刻的话,扬言与这些人老死不相往来。
曾茹的表哥许凯翔以前和曾茹闹过两次不愉快,说是反目成仇也不为过。他这次领回金一桐没安什么好心,只不过想扣着这个小财神爷,贪图金大路的遗产。可两下里一交手,许凯翔完全不是心狠手辣的金大钟的对手。金大钟收买了几个混混,把前来要钱的许凯翔打得躺在**一个月不能下地。
金大钟买通了店里的两个伙计,证明金胖子鲜鱼馆是自己和金大路凑钱合开的,还伪造了几张借条,最后如愿以偿霸占了哥嫂的财产。金大钟到板材巷那头租了个旺铺,把餐馆换了个名字重新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