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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清者自清02(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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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栋一副毫无兴趣的样子:“你们所谓的公诉人讯问,只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说着,他指了指林岚旁边放着的一摞卷宗,语气轻慢地说,“我说的,公安不都记在那里面了。你照着写一遍,我在上面签个名字不就结了。”

林岚不动声色地瞅了刘栋一眼,问道:“你的右手受过伤?”

刘栋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以前和人打架留下了后遗症。”

勘查现场的时候,林岚仅凭保险柜的撬痕就判断出作案人的右手力量虚浮,估计是有伤或者残疾,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林岚拿起一张纸念道:“刘栋,老家四川,初中文化程度,今年33岁,18岁开始就因为盗窃罪三次入狱服刑,最后一次释放的时候26岁。后来开了一个乐山烧烤摊,接着结了婚,妻子是你老家一个镇子的青梅竹马。你们婚后育有一女,名叫刘小萌,今年5岁。妻子以前是包装厂的临时工,下岗后和你一起经营烧烤摊。在你结婚之后,你再也没有偷过东西,直到这次偷了一回大的。”

念到这里,林岚放下纸,目光直视刘栋,问道:“以上是你的身份信息和经历,对吗?”

刘栋的表情随着林岚念的这些信息,变得越来越沉重。这纸上的内容不多,却高度概括了他人生里的那些试图忘记的耻辱,倍觉珍惜的美好,努力挣扎的曾经。如今,这些被**裸地摊开来,连同撕开的,还有他脸上强撑着的毫不在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揭开隐私后的羞怒。

刘栋冷笑一声,挖苦道:“我说这位检察官,你审讯就审讯,你把我个人情况摸这么清楚干什么?难不成你想写小说啊?”

林岚并不生气,刘栋的反应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她把这张寥寥数语就书写了刘栋半生经历的纸拿起来,翻过来摊在刘栋面前。

“我只是好奇,一个7年都不再偷盗,已经改过自新,靠着自己的双手撑起一个幸福小家庭的男人,究竟是有什么苦衷,会逼得他丢开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铤而走险,重操旧业的?”

刘栋万万没有料到林岚会这么问,自己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人,只有青梅竹马的妻子没有嫌弃自己,以与家人决裂的方式和自己组成家庭,同在这座城市的底层漂泊、打拼。这么多年了,在旁人的眼中,自己就是社会渣滓,再犯了事儿,无非骂一句“狗改不了吃屎”!哪里有人会关心自己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可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检察官,她却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努力,觉得自己有苦衷,还问自己为什么。刘栋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林岚看着刘栋低头不语,也不催促。

审讯室里面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刘栋抬起了头。他眼圈有些发红,却不愿意在两个年轻姑娘面前暴露出自己的脆弱和困窘。他努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波动,艰难地说:“我的女儿萌萌去年年底查出患了白血病,今年我们已经承担不起她的医药费了,没钱治疗就得停。前段时间在医院里,孩子一睡着,我老婆就偷偷地哭,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家垮了,我是个男人,我得想办法。”

林岚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面前这个男人,此时散发出的痛苦和无奈让她的心情也为之一沉。这种小本生意的家庭,最怕的就是摊上这种大病,高昂的医药费轻而易举就会将一家人拖垮。

路小艾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顿时有些懊悔自己刚才对刘栋的态度不友好。她悄悄退了出去,在隔壁审讯室找了个提审的男同志借了半包烟,一个火机,返回来递了一支给刘栋。

刘栋接过路小艾从铁窗里递进来的烟,含在嘴里,路小艾隔着铁窗帮他点燃了,他说了句谢谢,大口大口地吸着,仿佛溺水之人骤然离水时对空气的贪婪。

一支烟很快见了底,刘栋把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尖碾熄。他的表情突然出现一丝裂缝,整个人松垮了下来,用手捂着眼睛,哭了起来。

林岚和路小艾相视一眼,动了恻隐之心,静静地等着刘栋宣泄。

哭了一会儿,刘栋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他的手被铐住了,没法移动,就低下头去,在衣袖上蹭了蹭眼泪和鼻涕,吸了吸鼻子。

“检察官,你们今天想问什么,我如实讲。”

林岚递给他一张纸巾,问道:“你为什么选择去赵冬诚家里行窃?为什么正好是火灾发生的那一天?”

刘栋用纸巾擤了一下鼻子,开始回答。

“半山花园里面住着大富大贵的人家,这在涵江市不是什么秘密。我冒充收垃圾的,去那里踩过几次点,发现那房子虽然大,却不是每天都有人住。有个年轻的公子哥儿有时候会开车过去,我听见有人喊他小赵总。山上有保洁员,也有保安巡逻。我猜想那房子里面应该有不少值钱的东西,但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也不容易。就在我犹豫究竟要不要动手的时候,有一天,在下山的地方碰到了一个20多岁的帅小伙,看他的穿着打扮,应该也是个有钱人。他拦住了我,问我是不是道上的。我以为被发现了,就想跑,可他一把扯住我,让我不要慌,说他只是想打听点事儿,如果是想坏我的事儿,直接报警或者通知山上的保安就是了,没必要拦着我。他还塞给我一沓钱,我一看差不多有两千块钱,再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就答应了。我们下山后,他告诉我,山上住着的公子哥儿叫赵冬诚,是涵江市首富赵睿的独子,非常有钱。房间一楼的保险柜里面有份重要的文件,这个帅小伙儿让我把它偷出来,说拿到文件后他会给我10万元作为酬劳。他还对我说,这房子里有的是钱,他只要文件,保险柜和房子里面无论有什么都归我。”

这个说法林岚在卷宗中并没有看到,刘栋此时细细道来,林岚心里明白,今天的供述会有突破。此时既不能毛毛躁躁地问嫌疑人为什么说的与之前的不一样,也不能错过引导嫌疑人尽可能全面供述的良机。

“他让你偷的是个什么文件?”林岚快速捋了捋思路后问道。

“说是个什么标书,我后来偷到手的时候看了一眼,封面上写的是‘浩龙湾度假村工程投标书’。”

“他为什么对房间里面的情况这么熟悉?”

刘栋一经提醒立即想起来:“哦,对了,他给了我一张建筑图,上面对半山花园房间的布局标注得一清二楚,他还告诉我,一定不要从主卧室进去,里面住着人,让我从旁边的次卧室爬进去。”

“你当时答应了?”

“答应了。我想反正是要去赵冬诚家里偷东西的,多偷这一样也不算多,更何况我急需钱,就答应了。我怕他诓我,就提出让他先付一半定金,这人倒也爽快,当时就付给了我5万元定金。他嘱咐我22日的晚上去,说那天这房子里面要请客,让我等客人散了再找机会进去,人多现场就乱,这样事后就不容易被人发现我进去的痕迹。”

“这些都是那个人告诉你的?”

“是的,我和他交谈时,觉得他比我更像老手,对赵冬诚家里的情况也熟悉。我当时心里还嘀咕,他怎么不自己去。后来我猜想他可能是赵冬诚家的熟人,所以不方便亲自动手。不然以他的表现来看,他对这一行太了解了。”

“你照他说的做了?”

“是的。”

刘栋点了点头,陷入了回忆。

“22日晚上,我按事先计划好的,等赵冬诚家里的客人散了之后,在外面守到了晚上十二点多,看到他家的灯全熄了,我才从主卧室隔壁的次卧室翻窗进去。进去后,我按那个小伙子告诉我的,果然在一楼储藏室的壁柜里找到了保险柜。我用撬杠和钢条把柜门撬开后,看到里面有好多金条和现金,我当时正缺钱,就把这些也塞进背包里。我又翻出了几份文件,正在看哪一份是标书,忽然听到砰的一声响,我吓得把文件散了一地。我出去一看,只见二楼靠楼梯的那个房间有浓烟冒了出来,一看就是起火了,而且火势很猛。我慌慌张张地往外跑。可等我再出来一看,火已经烧起来了,把二楼的出口都封死了。我不敢从原路返回,就在一楼找出口,最后是砸锁跑出来的。”

这后面的一番供述倒是和现场的细节严丝合缝。林岚问道:“从你进去到离开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刘栋说:“除了那声爆炸声,屋里完全一点动静都没有,屋子里静到可以听到我自己的呼吸,火势起来的时候我也没有听到呼救声。我守在外面的时候,最后熄灯的就是这间房,说明房里是有人的。我在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再没看到亮灯,约莫着房间里面的人都睡熟了,才从侧面的次卧室翻进去。我经过这间房的时候,还特意去拉了一下门把手,发现这房门已经反锁了。”

林岚对刘栋的说法大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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