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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内外相制刘备诏命升李严(第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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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谡眉头微皱,但还是点了一下头。

进入内殿,马谡行过礼后,高声道:“微臣有机密大事奏知皇上。”

刘备向站在榻旁的近侍太监和向宠挥挥手,众近侍太监和向宠悄然退到了殿外。

刘备亲切地道:“爱卿有什么话,尽可直言。”

马谡深吸一口气:“微臣恳请皇上,立即下诏诛杀李严父子!”

刘备眼中陡然射出异样的光芒,如刀似剑一样刺向马谡。马谡坦然面对着刘备的眼光,毫不退缩。

刘备冷冷道:“汉室未复,东吴未平,朕为什么要自斩手足,杀心腹大臣?”

“皇上的手足不是李严,是诸葛丞相。皇上的心腹大臣,也只有诸葛丞相才称得上。”马谡激动道。

刘备没想到马谡竟会如此口无遮拦,耐着性子问道:“那么李严又是什么样的大臣?”

马谡正色道:“李严是权谋之臣,是势力之臣。当国家平安之时,他会像毒虫一样蛰伏在地下,貌似温良恭顺,实则包藏祸心。当国家面临危难之时,他就会趁势而出,兴风作浪,为谋取一己之私,不惜危害江山社稷。此人不除,大汉基业必将毁于一旦。”

听着这些诛心之论,刘备一时竟有些出神。他与诸葛亮相识数十年,经历过无数风浪,见过诸葛亮面对强敌时的耀眼锋芒,在他面前的诸葛亮却从来都是温柔敦厚,即使有分歧时,也从不曾用过这等乖张的词语。刘备在心里叹息一声,有些意兴阑珊道:“如此说来,国家已到了危难之时吗?”

马谡激动起来:“岂止是危难?东征之役,耗费军资以亿万计,伤亡士卒以十万计,民力衰竭益州疲惫至极矣。国境之内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盗贼四起。而国境之外更是烽火连连,强敌环伺——东有孙权步步紧逼,北有曹贼虎视眈眈,西有羌人不服,南有蛮王谋乱。更可怕的是,朝中百官竟暗立门户,结党营私,企图趁乱谋利,侵夺皇上基业。眼前之势,分明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啊。”

“不,不!只要有诸葛丞相在,大汉基业就能保住,皇上就能成为光武帝那样的中兴圣君。”马谡发觉刘备语气有点不对,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可是,有诸葛丞相在,就不能有李严;有李严在,就不能有诸葛丞相。”

刘备想了想,并未听过诸葛亮与李严不和的传闻,诧异道:“难道丞相与李严竟是水火不能相容吗?此为何故?”

“大汉中兴之基业,立于川蜀之地。但朝中的川蜀官吏,却并不愿意为朝廷尽心尽力。此等见识短浅之徒,人称益州派。刘璋的旧部,大都来自川蜀之外,人称东州派。皇上的亲近之臣,多出于荆州,人称荆州派。皇上心胸宽广,可容大海,明知益州派和东州派并非真心归顺,却也毫不计较,俱是量才录用,使其遍布朝廷内外。”马谡知道成败在此一举,侃侃而谈,“往日皇上天威远扬,自可震慑益州派和东州派,使其不敢轻举妄动。但自东征失利之后,皇上身边的精兵猛将伤亡殆尽,益州派和东州派已对朝廷失去敬畏之心,无不蠢蠢欲动,甚至公然谋逆。李严在东州派中名望最高,权柄最重,必会借此机会兴风作浪,趁乱谋利。但我大汉若有诸葛丞相掌控朝廷,李严之谋,必定难成。故李严势必千方百计,对诸葛丞相加以陷害。一旦诸葛丞相有任何意外,则大汉中兴之基业,必将落入外人之手啊。”

刘备勃然大怒:“什么益州派、东州派,全是别有用心的奸恶之徒造出的谣言!在朕的眼中,朝廷百官俱是大汉臣子,绝无亲疏远近之别。朕视丞相为股肱,让丞相留守成都,执掌朝政,是因为丞相之德可比周公,才能远超管仲。朕视李严为心腹,让李严统内外军事,是因为李严深明大义,对汉室忠心耿耿,且又任劳任怨,临危不乱,治理军中之事远非他人可比。朕一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爱卿勿复多言,且退下去吧。”

马谡以头叩地道:“皇上!李严若掌兵权,诸葛丞相必会遭到陷害,国家必会灭亡……”

刘备厌恶道:“危言耸听者,必是权谋势利之徒。”

“微臣一片赤臣之心,天日可表。微臣只是不愿看到皇上千辛万苦创下的大汉基业毁于一旦。微臣只是不愿看到……”马谡眼中含着泪水,心中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你只是不愿看到丞相失去权柄。”刘备却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自古身为人君者,最恨臣下结党。天下谁人不知,幼常乃丞相之腹心。幼常口中所言,必是丞相心中所思。李严在朕的面前,处处不忘敬重丞相。而丞相却借你之口,欲加害朕的心腹大臣,用意何在?”

马谡这才意识自己失言,脸色惨白:“微臣……微臣所言,全是发自肺腑,绝无权谋之念,更与诸葛丞相无关。皇上……皇上万万不可因此……因此猜疑诸葛丞相。”

马谡连连磕头:“皇上乃圣明之君,绝不会如此猜疑诸葛丞相。微臣……微臣死罪,微臣死罪啊。”

刘备说了这许多话,有些头晕目眩,心中有股无名的燥热,恨不能一脚把马谡踢出去。但马谡是诸葛亮的心腹,刘备强压住心中的无名怒火,沉声道:“如果朕是曹操那样的权谋之主,立刻就会下旨诛杀你和丞相。可朕不是曹操,朕从来不以权谋之术对待臣下。朕向来以诚心对待臣下,也相信臣下会以诚心回报朝廷。朕和丞相亲如家人,绝非寻常君臣可比,岂有猜疑之心?幼常你自许谋略过人,为何在此时如此不智?你这是在帮助丞相,还是在陷害丞相?”

马谡浑身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刘备以手抚额道:“你退下吧。”

马谡心中如响起无数个炸雷,茫然地走出内殿,一时竟记不起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要往何处去。他抬脚信步向殿后走去,向宠急忙上前,拦住马谡道:“参军大人,你走错了,宫门在这边。”

马谡喃喃地说道:“我真的见到了皇上吗?他还是我熟悉的那个皇上吗?”

向宠没听清他在嘟囔什么,问道:“参军大人,你这是怎么啦?”

马谡眼中全是痛苦之意,突然加快脚步,向宫门走去。

内殿之中,微风一阵阵从殿外吹来,帘幕轻晃,隐隐约约透进几丝阳光。刘备望着低垂的帘幕,眼角滑落一滴滴泪珠。

马谡说的那番话,刘备自然知道是实情,可是这一次,为了阿斗,他不得不用权谋之术来对待那个他本该赤诚相待的人。刘备一生艰辛,年近半百才生了阿斗,如今病体支离,舐犊之情愈发无法克制,对诸葛亮的猜忌也因此而生。阿斗太年轻又太善良,不知人心险恶,诸葛亮若想对付阿斗,实是易如反掌。

这番对话似乎耗尽了刘备残存的心力,他虚弱地倒在榻上,此时他对诸葛亮既感到羞愧,又想马上见到他,似乎只有看到诸葛亮的神情,才能打消他心中最后的疑虑。也许,改正这个错误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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