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内外相制刘备诏命升李严(第1页)
第二章 内外相制,刘备诏命升李严
白帝城永安宫内殿,刘备躺在卧榻上,费力地转过头向榻前望去。辅汉将军、尚书令李严两眼含泪,跪在榻前。他年近五旬,须发花白,看上去十分憔悴。
刘备想起十年前,李严是刘璋手下的大将。与刘备决裂后,刘璋拜李严为大将,率领三万精兵镇守绵竹,阻止刘备向成都进发。当时激烈的战况还清晰如昨日,转眼间,自己卧病在床,李严的须发也已花白,不由生出许多感慨。
刘备感叹道:“正方文武双全,品德高尚,是难得的贤能之才啊。当年刘璋关键时刻对你委以重任,可见也非常欣赏你。”
李严正色道:“微臣以诗书传家,子子孙孙,不敢忘圣人忠孝之大义。若论私情,微臣自当以死报效刘璋。可是微臣当初投奔刘璋,也并非出于私情,而是因为西川之主刘璋乃是大汉宗亲。微臣盼那刘璋能以大义为重,讨伐曹贼,兴复汉室。”
“是啊,当初曹操权势熏天,发大兵南征,席卷荆州,刘表手下的文官武将几乎全都望风而降。正方你镇守秭归,重兵在握,若是投降曹操,取富贵易如反掌。但你却宁愿投奔西川,也绝不做曹贼的臣子。”提到荆州,刘备似乎有点出神,卧床的时间越来越长,就常常陷于对旧事的回忆,刘备回过神来,又安慰李严道,“朕知道,你当时归顺朕,并非是贪生怕死,而是为了大汉,为了大义。”
李严有点感动,义愤道:“刘璋身为宗亲,不思讨伐曹贼,兴复汉室,只图偏安一隅,苟且偷生。微臣身为大汉人,死为大汉鬼,岂能因小节而失了大义?唯有皇上才能维护圣人之大义,复兴汉室。能够归顺皇上,实是微臣之大幸也。”
刘备叹道:“可是刘璋父子却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竟对正方恨到了极处,以为是正方的归顺,使他父子丢掉了西川。如今刘璋已死,他的儿子刘阐被孙权拜为益川刺史,率领重兵驻守在秭归,企图犯我边境。”
李严鄙夷道:“昏庸之主大都如此。微臣从未将刘璋父子的怨恨之意放在心上,那刘阐已许下万金之赏,要得到微臣的头颅。”
刘备不觉笑了一笑:“不知朕的头颅,又值多少黄金?”
李严忙道:“皇上如日月之光,而刘阐不过是腐草萤火,不值一提。微臣盼皇上保重龙体,早日安康。至于那昏庸之徒的狂言妄语,皇上根本不必放在心上。皇上龙威在此,即使是孙权,也绝不敢进犯西川。”
刘备叹道:“可是朕已经不行了,只怕支撑不了多久。”
李严惶恐地俯伏在地,连连磕头哽咽道:“皇上此言,使微臣心如刀割……心如刀割啊。”
刘备又笑了笑:“朕今年六十有三,纵然去见了高祖也可算是善终。”
李严泪流满面,全身都在颤抖。
“朕一直留在永安宫,就是不放心孙权那贼啊。”刘备顿了顿,神情凝重起来,又道,“这两年来,正方竭尽心智,临危不乱,全力辅佐朕治理军中之事,使我东征之师惨败之后尚能稳住军心,坚守边境,实是劳苦功高。这一切,朕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李严感激道:“微臣……微臣受皇上厚恩,纵然身受百死,也难以报答。”
“朕知道,有人借朕未能回到成都之事大造谣言,说朕有意冷落诸葛丞相,想让诸葛丞相在众人面前难堪。”刘备说到这里,李严一惊,刚想说点什么,刘备又自顾说了下去,“朕怎么可能冷落诸葛丞相,朕又怎么可能让诸葛丞相难堪?朕与诸葛丞相名为君臣,实为至亲,朕对诸葛丞相就像是对二弟、三弟那样,虽非同姓,却比同胞兄弟更亲。在朕遇到丞相之前,有如丧家之犬,连一块立足之地也难以找到。可是在朕遇到了诸葛丞相之后,却能北抗曹贼,东拒孙吴,三分天下,成为大汉皇帝。没有诸葛丞相,就没有朕今日的一切啊。”
李严已经完全猜不透刘备到底想说什么,只好恭维道:“皇上如此敬重臣下,实是千古未见,虽尧、舜之贤,也万万不及皇上。”
“朕怎么能与尧、舜相比呢?”刘备有意无意地看了李严一眼,“尧、舜能将至高无上的帝位让给贤能的臣下,朕能如此吗?”
闻言,李严大惊失色:“皇上……皇上……”
刘备苦笑一下:“朕能做到的,只是将太子托付给诸葛丞相而已。朕希望诸葛丞相能辅佐太子成为贤明之君,完成‘匡复汉室,还于旧都’的大业。”
李严悄悄松了一口气:“皇上……皇上圣明,诸葛丞相的贤德之名闻于天下,且又号称管乐之才,必能竭尽忠诚辅佐太子,不负皇上厚望。”
“孤木难撑大厦,在眼前这个危难时刻,朕怎忍心……朕怎忍心让诸葛丞相独自挑着千斤重担。”刘备的声音渐渐变小,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下去。李严浑身一颤,心中大跳起来,想抬头向刘备望去,又强忍住了,仍是俯伏在地。
刘备又提高了声音:“来人,来人啊。”
几个近侍太监应声奔到了卧榻前,小心翼翼地扶着刘备从卧榻上坐了起来。刘备刚刚坐起,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陡然模糊起来。模糊中出现了太子刘禅的身影,那身影渐渐清晰,却始终无法接近。刘备想伸手去摸刘禅,却怎么也碰不到。就在这一刻,刘备才发觉对刘禅的感情远比自己想象中要深。阿斗从襁褓中的婴孩变成淘气的孩童,又成长为沉默内敛的少年,一幕幕在刘备眼前闪过,这是他的儿子,他的太子,他垂暮之年唯一的慰藉。
刘备看了一眼李严,无论如何,他也一定要保护好刘禅,绝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到他。绝不能。
此时,成都的皇宫内殿,刘禅怔怔地坐在御榻上,看着面前堆满了文书的青玉案几,一脸的不耐烦。黄皓神情不安地站在御榻旁,一会向殿外望望,一会又向刘禅望望。
刘禅强忍住内心的烦躁,勉强翻开一卷文书,竹简上的字在眼前跳动,一个字也读不进去,耳边偏偏响起诸葛亮声音:“您是太子,国之储君,任何时候都必须以国事为重……”
“为什么我是太子,为什么?”刘禅崩溃地大叫起来,猛地伸出手,向案几上横扫过去,“我不想当什么太子了!”
一卷卷文书被刘禅从案几上扫落,满地乱滚。黄皓弯下腰,将一卷卷文书从地上拾起,恭恭敬敬地放在案几上。刘禅皱着眉,厌烦地转过了头。
黄皓压低声音道:“太子,众位大人已来了好久,正在门外等候,您应该召见他们。”
刘禅痛苦地捂住了耳朵道:“他们一定会让我举行纳采问名之礼,迎娶黑妞……不,我不娶黑妞!不娶!”
皇宫内殿外的台阶下,廖立、王连、蒋琬、董允、杨洪等人已经等了很久,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眼中满是困惑和焦虑之意。
侍中廖立平素自负,又受诸葛亮重托,心中不满早已写在脸上。听到殿内传来的动静,廖立忽然转过身,向一座宫门走去。尚书郎蒋琬见廖立神色不对,连忙追上来,迎着廖立拱手施礼。廖立只好停下来,拱手还礼。
蒋琬拱手道:“廖大人似乎想到后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