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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庶子宅唐皇成赋 凌烟阁功臣图形(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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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就在亭间海阔天空谈话,不觉已近午时。于志宁请李世民入堂就膳,李世民说道:“如此好天气,何必要在堂中就膳?传膳过来,我们就在亭间用吧。”

于志宁知道李世民不善饮酒,遂亲自到室内取出一坛,将其捧入亭间,奏道:“陛下,魏太师在日,曾赠臣‘醽醁翠涛’一坛,臣一直珍藏至今。”

李世民眼望酒坛,怔怔地忽然流出眼泪,叹道:“美酒犹在,而人已逝!于卿,朕今日心绪刚好一些,你不该拿此物出来。你将之送回去吧,朕不想饮。”

全场人的神色都变得非常凝重,于志宁变得手足无措,房玄龄悄悄向他挥手,让他将酒坛送走。于志宁急忙小心翼翼地将酒坛捧入室中,深恐再惹皇帝不高兴。

场面一时变得很沉闷,李世民低头吃了几口菜,神情恢复了常态,环视一圈,说道:“朕现在动辄睹物思人,神情变得恍惚起来。罢了,魏徵逝去,那是难以挽留的事,徒伤无益,大家就不要再想了。”

李世民席间还是喝了一点葡萄酒,微觉醺醺然,此时兴致忽然高起,笑对于志宁说道:“于卿,我们今日是学士相聚,午前空谈,午后大家都要留下一些墨迹。我们今日以对面小山为题,大家或诗或赋,尽兴完成。”

房玄龄、于志宁、褚亮、孔颖达皆以《奉诏咏小山》为题,微一思索,每人一首七律皆一挥而就。大家写完,聚于李世民身后,观其作赋。此赋名为《小山赋》,曰:

何四序之交运,转三阳之暮时?风辞暄而入暑,树替锦而成帷。想蓬瀛兮靡觌,望昆阆兮难期。抗微山于绮砌,横促岭于丹墀。启一围而建址,崇数尺以成岯。既无秀峙之势,本乏方霞之资。承坠宇之残露,挂低空之断丝。尔乃参差绝谳,葳纡短径。风暂下而将飘,烟才高而不瞑。寸中孤嶂连还断,尺里重峦鼓复正。岫带柳兮合双眉,石澄流兮分两镜。尔其移芳植秀,擢干抽茎,松新翠薄,桂小丹轻。细影杂兮俱乱,弱势交兮共萦。才有力以胜蝶,本无心而引莺。半叶舒而岩暗,一花散而峰明。何纤微之同景,亦卑细以相成。于是换浮欢于沉思,赏轻尘于胜地。俯蚁垤而有余,仰终南而多愧。非为固于九折,庶几亏于一篑。卿夕玩而朝临,足摅怀而**志。

赋兴于汉朝,如贾谊、枚乘、司马相如等人皆逞一时之雄。到了后世,赋渐渐成了一种堆砌僻字,无限铺陈,令人难以卒读的文体。到了唐代,赋因其了无生气,已是强弩之末。李世民对赋本无好感,认为《汉书》中将赋收入,实在无聊。不过他认为在抒情吟物时,可以适当写一些小赋,还是能够恰当表达人之心情的。

李世民写罢,群臣细细观赏,免不了一番颂扬,李世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说道:“罢了,此赋与众卿之诗一样,无非是些应景之作。此赋难道能高过枚乘的《七发》吗?大家因此能图一时愉悦即可。嗯,时辰不早了,今日在于卿宅中玩赏一日,实属不易,该是散去的时候了。”

阎立本在众人吟诗作赋之际,独自在一旁绘成一幅《赏园图》。画中李世民居中,其他四人分居两旁,众人凝神或奋笔,或思索,人物面貌甚是传神。李世民观其图画,心中忽然又来了思绪,说道:“玄龄,我朝建立至今,其间功臣亦亡去不少。朕想依《十八学士图赞》故事,做《功臣画赞》悬于凌烟阁内,供众人瞻仰。你以为如何?”

房玄龄答道:“陛下此意甚善,悬功臣像于凌烟阁供百姓瞻仰,亦为教化的一种手段。”

“如此,就由你传旨吏部办此事,由你主之。阎卿,这绘画之事,就由你领之。这赞语嘛,褚卿已致仕在家,不再劳烦你,可由遂良继之。”

众人躬身领旨。

房玄龄回衙后,立刻让吏部开具了二品以上官员的名单,第二日将之呈给李世民。李世民阅罢,不悦道:“玄龄,朕让你开列功臣名单,你怎么随手拉来如流水账一般的名册?如其中许多人,固然到了一品,难道他们都是功臣吗?”

房玄龄惶恐不安,轻声道:“臣不知如何取舍,只好请圣上御览。”

“所谓功臣,即是有大功于国者。像你列来的名单中,未有秦叔宝的名字。叔宝兄为国力战,竟然伤重不治,未能见到如今的繁华天下,他难道不是功臣吗?”李世民将名单递给房玄龄,接着道,“你将此单拿回去重新拟来。凡对立国有功者,对治国有功者,不拘官秩大小,皆可上榜。”

房玄龄接过单子,小心翼翼道:“臣记得贞观元年,陛下曾下旨定功臣的实封,臣就依上次的格局拟出名单若何?”

“糊涂!上次定功臣的实封,以裴寂居首。裴寂不过得随机缘佐高祖在太原办了一些事,此后他恃宠而骄,几至误国,岂是功臣?还有,那次定实封,参与玄武门事者毕竟多了一些,若继续偏重他们,如今的满朝文武如何能服?”

房玄龄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他回衙后费了数日时间,将太原首义时、建国征战时以及贞观年间的重要人物筛选了数遍,最后从中挑选了三十六人,亲自誊写了一遍,然后进呈给李世民。

李世民这次还算满意,手握朱笔在上面勾勾点点,然后抬眼说道:“玄龄,你怎么不把自己写在上面?你若不是功臣,谁又是功臣?贞观元年时,淮安王认为你与如晦为刀笔吏居其上而不服,朕当众驳斥了他。朕这样做,非是因私爱,实因你与如晦对国家有大功。”说完,他郑重地将房玄龄的名字添在上面。

李世民观看着上面的名字,仔细推敲其中是否有疏漏,果然,他想起了什么,问道:“玄龄,张亮和侯君集的名字为何没有在上头?”

“臣亦想过此事,又想张亮因罪问斩,侯君集戴罪赋闲,若将他们加为功臣,恐于其他功臣的名声有碍。”

李世民摇摇头道:“张亮有罪问斩,那是他晚节不保,然他武德年间稳镇洛阳,实有大功,贞观年间主政各州,也办了不少好事,朕不能因恶隐善。同样的道理,侯君集昔年征战勇猛,近年来有平吐谷浑、吐蕃、高昌之功,此为大节所在,亦不能掩其功。”说罢,他将张亮和侯君集的名字也添在上头。这样,上榜功臣为二十四名。他们为:长孙无忌、李孝恭、杜如晦、魏徵、房玄龄、高士廉、尉迟敬德、李靖、萧瑀、段志玄、刘弘基、屈突通、殷开山、柴绍、长孙顺德、张亮、侯君集、张公谨、程咬金、虞世南、刘政会、唐俭、李世勣、秦叔宝。

二十四名功臣之中,如今已有十三位逝去。除了前述的杜如晦、虞世南、魏徵之外,殷开山逝于武德五年,刘政会逝于贞观元年,屈突通逝于贞观二年,张公谨逝于贞观四年,李孝恭逝于贞观七年,柴绍逝于贞观九年,秦叔宝逝于贞观十二年,段志玄逝于贞观十五年,张亮逝于贞观十六年。

房玄龄观罢李世民增删的名单,觉得意犹未尽,问道:“陛下,臣以为刘文静在太原时实有首功,似可列为功臣。”

李世民叹道:“朕岂能不知啊!刘文静于立国有大功,然他毕竟由高祖定罪诛之。朕即位后予以平反,让其子孙荫其职俸,若再定其为功臣,高祖的面上便不好看。”

房玄龄不再言声。

李世民起身走到侧案前,那里有备好的笔墨纸砚,他边走边说道:“玄龄,此事抓紧办。这样吧,朕亲拟此诏,今日就发出去吧。”他在案前微一凝神,挥笔疾书,很快书成《图功臣像于凌烟阁诏》。

诏中阐明了此二十四人为功臣的理由,一是以房玄龄、杜如晦为代表的在立国、治国过程中谋划大事的栋梁之臣;二是以虞世南、萧瑀为代表的学识渊博、忠直德昭的重臣;三是以刘政会、屈突通、秦叔宝、尉迟敬德为代表的响应太原首义,此后南北征战的武将群体;四是以魏徵、唐俭为代表的犯颜直谏、尽心理政的贞观能臣。二十四名功臣中,有武人背景的人占去大半,可见李世民对立国时浴血奋战的人还是很倚重的。

诏令下之后,阎、褚二人最是忙碌。阎立本绘画,褚遂良写赞。

半月后,图画及赞语皆成。阎立本画成了高一丈、阔八尺的巨幅画像,将其贴在用木框撑起的白细布上。图画下面,有一尺的留白。褚遂良饱蘸浓墨,凝神将钦定的赞语书写在各自画像之下的留白上。如此,图赞即成,然后被悬于明亮的凌烟阁内。

那些日子,来凌烟阁观看二十四功臣图赞的人们如同潮涌,此番情景,胜过正月十五灯节时的热闹。京兆尹得知了这里忙乱,急忙带人赶来,奈何其人手太少无济于事。京兆尹无奈之际忽然想起了常何,遂三脚并作两步前去求援。常何听说其来意,苦笑道:“北军的职责是防卫宫城,现在你让去帮助维持街道秩序,若圣上知道,定会责我不知轻重。”

京兆尹着急道:“常将军,这怎么会是小事呢?如今满城百姓似乎皆集于凌烟阁旁,那里离宫城不远,若发生骚乱,定会殃及宫城。再说了,若如此局势下去,定会伤亡人命,圣上悬功臣像为的是教化百姓,百姓因此而伤,非是圣上之意。常将军,若非事态紧急,下官怎么敢来恳求。”

常何听言后不再犹豫,当即亲自带着五百宿卫赶到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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