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显德殿黄粱未醒 天策府秣马厉兵(第3页)
李元吉很不高兴,怫然曰:“唉,大哥性格仁厚,总有一天,你要吃苦头的。”
李元吉看似简单,内心其实十分凶残。这些年随着其年岁渐长,又目睹并参与了大哥与二哥相争之事,内心渐渐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你李世民敢觊觎太子之位,那么我李元吉亦为皇子,为什么就不能?有一次,善向李元吉溜须的护军薛实恭维他道:“大王之名,合之成‘唐’字,大王终主唐祀。”
这句马屁话正好拍在李元吉的心坎上,他顿时喜笑颜开,得意忘形地答道:“不错,本王也是这么想。如今秦王已经失势,太子又太懦弱,这治理天下的事儿,终究还是要落在我的头上。”从那时候开始,李元吉就暗暗下决心,先与大哥联手除掉二哥,然后再想法谋夺大哥之位,谅大哥的本事,终归不是自己的对手。
有了这种心思,李元吉想除掉李世民的念头比李建成迫切许多。他除了不停地在李建成耳边吹风之外,还到李渊面前搞小动作。李世民失宠时,李元吉看准父皇正在恼怒的当头,密见李渊道:“父皇,二哥有不臣之心,须当抑之,若久不能制,终成祸害。”李元吉又举出杨广谋夺太子之位的例子。
李渊不以为然,说道:“我已遂你和大郎之意,尽散二郎的府属,摘其羽翼。如此这般,你还不满足吗?”
李元吉道:“二哥的羽翼已成,虽散其府属,其心不散。为防其酿成祸乱,又替国脉着想,恳望父皇下定决心,将其斩杀为上策。”
李渊面露不悦神色,斥曰:“二郎有定天下之功,罪状未著,何以为辞?”
李元吉坚请道:“二哥当初平定东都之时,顾望不还,散钱帛以树私恩,又屡违敕令,其心已存反意!父皇将他诛杀,何患无辞?”
李渊说道:“让二郎散钱帛给有功将士,那还是我的主意。四郎,二郎毕竟是你的兄长,动辄要杀,你怎么就没有一点兄弟情分?”
李元吉见李渊不理自己的茬儿,就想鼓动李建成完成这个心愿。孰料李建成心怀仁慈,不愿意行此不义之事,惹得李元吉心烦。他突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道:“大哥,除掉二郎势在必行。你不听我的言语可以,然魏徵也是这样的主意,你素服其能,何不听听他的意见呢?”
李建成想起魏徵以前确实说过这样的话,然自己当时很不耐烦,惹得魏徵拂袖而去。自己这一阵子忙于遣散天策府府属,又要应付天下的动乱,与东宫官属相聚不多,算来已有十余日未见到魏徵了。想到这里,他令人去叫魏徵。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魏徵才迈着方步缓缓入殿,看到他那慢吞吞的样子,李建成有了一丝恼火道:“魏洗马,你莫非患了什么症候,缘何步子迈得如此慢?”
魏徵拱手施礼道:“属下这些日子有些胸闷,天又热了起来,愈发感到身子不适,因而来迟,望太子恕罪。”其实魏徵说的不是实话,他并非患病,而是心闷所致。这些天他见李建成连连出拳,将天策府府属大部分逐出府外,还以为击中了李世民的要害,模样显得很得意。魏徵瞧在眼里,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涌出了无尽的忧虑。
魏徵是一个明白大势的人,他私下里比较李建成和李世民两人,觉得各方面李建成都落于下风。现在李建成依靠李渊之势,又据太子之位,看似暂时占了上风,可那李世民不是一个轻言失败的人,不会善罢甘休,其看似偃旗息鼓,可暗地里玩些什么花样,明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这正是凶险所在。魏徵早就向李建成建议除掉李世民,惜他不以为然当成了耳旁风,整日和眼前这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齐王混在一起,不看事情根本,却对一些细枝末节如临大敌。魏徵这些日子思来想去,对李建成渐渐失望。
李建成对魏徵的情绪变化毫不觉察,信以为真,温言道:“也许是天热的缘故,你可多喝些酸梅汤,消消暑气,就会慢慢好起来。”
魏徵拱手称谢,心想太子果然厚道。
李建成挥手招来一宫女,令她沏一盏酸梅汤来。那边的李元吉已经开始不耐烦,心想大哥婆婆妈妈,如何能成大事。他走近魏徵身边,直截了当地说道:“魏洗马,我刚才向大哥说,若想稳固大哥的太子之位,须除二郎本身。我们知你满腹智计,请你在这件事情上发表一些高论。”
魏徵看了一眼李元吉那张生满疙瘩的脸,心中微微生厌,他实在想不透这位不学无术的哥儿为何起了这种念头?这时,宫女将酸梅汤端进殿内,魏徵说声:“谢太子赏。”恭恭敬敬接过酸梅汤,然后一饮而尽。
他在仰头喝汤的时候,心中忽然起了一种怜悯之意。一盏酸梅汤看似平常,里面却融进了李建成的厚道和关心,仅此一点,自己追随他就为不枉。李建成比起李世民稍微弱了一些,可他毕竟也是出众的。将来若进位为君,则其待属下待百姓肯定是宽仁为本,为天下之福啊。这时,魏徵原来的那些失望忽然飞得无影无踪,心中的豪气顿生,决意要为李建成尽力。
魏徵不再揣摩李元吉心里到底想些什么,而是依着自己的思路侃侃而谈。
“不错,属下赞同齐王的意思。要想国泰民安,眼前最要紧的事就是除掉秦王!眼下,秦王在那里韬光养晦,似无痕迹可寻,谁知道他又在那里酝酿着什么呢?”
魏徵的这句话不免让二人疑惑万分,李元吉想除李世民,是从私心出发,并未觉察到李世民有什么异常,因而不屑地问道:“魏洗马就爱危言耸听,二郎如今已成闲人,实在是废人一个,还能翻起什么大浪?”
李建成接口道:“是啊,天策府羽翼已尽,凭二郎一人之力,确实很难再有作为。”
魏徵冷冷一笑,严肃地说道:“正因为殿下去除其府属,方埋下了巨变的祸根。据属下所知,秦王能谋善断,性格刚强,若稍加挫抑,则不胜忧愤,定有不测之疾。殿下今散其府属,其实已经触怒秦王。依属下估计,半年之内若还是这样形势,秦王定然忍耐不下去,他肯定会有动作。”
李建成还是不以为然,说道:“他会有什么动作?莫非他会带领其府中之兵来攻打我吗?哼,我让薛万彻一人独当宫门,则他那五百人难入东宫一步。”
李元吉虽然觉得魏徵的话说得太过,但毕竟和自己的意思相合,遂劝李建成道:“大哥,魏洗马说得有道理。大哥,你不能再犹豫了,迟则生乱。”
魏徵点头道:“不错,愿殿下早做决断。”
魏徵的这番话确实打动了李建成,说道:“既然如此,就寻他一个错处,让父皇将他贬到边远之地。”
魏徵急忙道:“万万不可!殿下若这样做,正好趁了秦王的心意。秦王在京城,毕竟势单力薄;若其出外,万一振臂一呼,则其旧吏故将啸聚在一起,不定又出什么乱子。”
李元吉不耐烦道:“大哥,你不能再迟疑了。事情明摆着,只有一刀将二郎杀了,方能摆脱无穷的祸患。你为人厚道,不想坏了名声,尽可退后,此事由我一人承担就是。”
李建成摇摇头,说道:“罢了,你们先退下,让我好好想想。”此后数日,李建成常常独自闷坐,其心中到底想了些什么,外人一时难明。
当是时,东突厥郁射设率领数万骑屯于河套之南。郁射设是处罗可汗的儿子,近来与颉利可汗有了矛盾,故单独驻扎,隐然与颉利可汗相抗。李渊对颉利可汗防备甚严,而对郁射设就不太上心。然郁射设忽然瞧中了乌城这个地方,这日带领所部精锐围着乌城猛打,意欲拿下扩充自己属地。消息传到长安,李渊就在朝上与群臣商议救援乌城的办法。
李渊愤愤地说道:“朕原想郁射设与颉利不同,对他不做防备。没想到突厥人皆有豺狼之心性,想是郁射设看到国内动乱,以为朕无暇顾及边境,就来凑热闹了。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谅他也难讨到半分好处。”
李建成奏道:“父皇,儿臣以为北境已有李靖、李世勣、李艺三员能将镇之,可令他们发兵,即可解乌城之围。不过他们分屯各处,朝中须派一人前往主持,以协调他们进兵。”
李渊点点头,说道:“不错,朕派李靖三人分镇北境,正为防突厥南侵,不料想这么快就用上了。太子,你以为派何人为主帅呢?”
李建成望了李世民一眼,奏道:“以往每临战事,多由秦王为主帅。不过秦王现在忙于主持中书省的事务,分身乏术,儿臣愿保齐王为此次主帅。”
李渊为防李世民再持兵权,特地将李靖和李世勣从江南调往北境。此时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能再让李世民出征,李建成的奏语,正好说到自己心坎上,遂满面堆笑道:“好呀,四郎往日多随二郎出征,该是单独出外历练的时候了。四郎,你以为如何?”
李元吉出班朗声道:“儿臣愿领命出征,那边有李靖等人为得力臂助,儿臣定然不负了父皇的期望。”
看到李元吉现在也学会了谦逊,李渊心中更喜,不由得赞扬道:“你能不掩李靖等人的功劳,朕就更放心了。拟旨,授四郎为征北元帅,克日起程。太子、二郎,待四郎起程之日,你们二人代朕于昆明池设宴,为他饯行。”
李建成、李世民齐声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