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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湘军 第一卷 风云际会(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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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喳!”曹振镛马上答应,兴冲冲地回到军机处拟旨去了。

两江总督蒋攸铦据理力争,道光恶狠狠地将他骂了一顿。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提海运。当然,道光没有忘记陶澍的功劳,赏一副双眼花翎把他打发了。

道光做事非常规矩,讳言变革。因此,他选用性格和自己相似的曹振镛做军机大臣、武英殿大学士兼上书房总师傅。

曹振镛,字俪生,安徽歙县人。户部尚书曹文埴之子,曹文埴办事干练,是乾隆最满意的南书房行走。曹振镛深得家传,为官谨慎,历乾隆、嘉庆、道光三朝,在清代无人能出其右。

时天下太平日久,朝野无事。大臣上奏折经常长篇大论,开头写了两三千字还没有进入主题。道光很不满意,曹振镛乘机进言说:“皇上,大臣们写奏折时要用馆阁正体。要不然的话,文章又长,字迹又难认。皇上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去看他们的废话?”

道光点头说:“曹师傅言之有理。”

“大臣的奏折皇上也不需要看内容,只看书写时是不是馆阁正体,不是则一律不看。如果有谁不听,逮出几个罚俸降职,看谁还敢再出言不慎?”曹振镛将皇上的心思摸得很清楚。

道光闻言,心情大悦。

从此以后,大臣们上奏折时必须反复推敲。有几个不识相被曹振镛逮住,罚俸降职。从此以后,人人不敢造次。

曹振镛兼管翰林院,进士们想进翰林院必苦练馆阁体。翰林们习惯了这种字体,外放地方充任主考官。那些想考秀才中举人的,书写方式就可想而知了。

翰林院从唐朝开始设立,初时为供职具有艺能人士的机构,明以后成为养才储望的场所。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为皇室成员侍读,担任科举考官等。清用明制,翰林院掌院学士由满、汉各一人组成,所属官职如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均称翰林。翰林学士地位贵重,升官容易,也可充任南书房行走,接近皇帝机会较多。入选翰林院被称为“点翰林”,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

可偏偏有个新科进士不识相,不吃曹振镛这一套,这个人就是龚自珍。

龚自珍,字璱人,号定庵,浙江杭州人。祖父龚禔身,叔祖龚敬身同为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进士,龚禔身官至内阁中书、军机处行走;龚敬身曾任吏部员外郎,云南楚雄知府,为官清廉,颇有政声。父亲龚丽正,嘉庆进士,署江苏按察使。龚自珍家人都极有文学修养,包括其母段驯在内,都著有诗集、文集传世。龚自珍自幼受母教育,八岁起学习研究《中庸》《大学》,十二岁学《说文》,十三岁作《知觉辨》,十五岁诗集编年,十八岁应顺天乡试,由监生中试副榜第二十八名,因为会试时不写馆阁正体,五次不第。

道光九年(1829年)春,海棠花含苞欲放,这个不识时务又满怀报国之志的龚自珍心情十分矛盾地参加了第六次会试。他在殿试对策中仿效王安石《上仁宗皇帝言事书》,结合当前的社会现实写了一篇《御试安边抚远疏》的文章,议论朝廷在平定准噶尔叛乱的善后治理问题。他从施政、用人、治水等几个方面提出主张,文字尖锐,行文流畅。阅卷大臣看后,有的点头称赞,有的大惊失色,大家商量意见,结论一致将他列入一甲进士。曹振镛看后说:“文章优等,字体末等,小楷都写不好的人不列优等,想进翰林院,门都没有。”遂将龚自珍置于三甲第十九名进士。

龚自珍虽然中了进士,却因为字体不入流没有进入翰林院。不久,被发配到六部,做了个部曹小吏。

有一次,龚自珍去拜访自己的叔父、礼部尚书龚宗正,两人坐下来刚说了几句话,门人来通报说:“有位年轻的门生来拜访龚大人。”龚自珍非常识趣地回避到厢房,外面的说话声却听得一清二楚,原来那位门生是新科进士孙传麟,刚被点了翰林。

龚尚书关切地问:“孙翰林近来在忙什么啊?”

孙传麟如实说:“回恩师的话,学生平时只在书法碑帖上用功,天天练习馆阁正体。”

龚尚书非常满意,点了点头说:“这就对了!如今曹大人作为主考官,录取的考生都要将馆阁正体写好,务必要笔笔到位。若是书法超一流,功名富贵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龚自珍在厢房听说后忍不住击掌而笑道:“原来翰林不过如此。”孙传麟一听连忙告退。龚尚书大怒,将龚自珍训斥一顿,叔侄就此闹翻。

龚自珍性格豪放,与林则徐、魏源都有交往,总是想找个办法去跟曹振镛斗一斗。他知道硬碰不行,就让手中的笔化作刀枪,写文字去讽刺他。龚自珍对林则徐说:“字是门楼书是屋,这句话一点都不假。吾文章有神,吾手腕有鬼。”

林则徐劝道:“唐代书法家颜真卿的伯父颜元孙,写了一本《干禄新书》。将每个汉字的字体分为正体、通体和俗体三种,让世人效仿。以后吃衙门饭,字写得好不好会影响饭碗,定庵书读万卷,怎么不知道其中道理?”

“我被恶鬼附腕,写不好馆阁正体,就让我家中的媳妇、小妾、女儿、丫鬟都来练馆阁正体。”龚自珍恨恨地说道。

回到家,龚自珍一不做二不休。找了一本《干禄新书》,专门研究馆阁正体如何书写。他知道孩童发蒙,要认真学习赵孟頫、董其昌的字。他规定家中的女人,哪个写不好馆阁正体,轻者不准吃饭,重则赶出家门。且每天有作业,月月有考核。久而久之,龚家妇女、小厮、丫鬟、伙夫个个都练成了字体端庄、点画工整、清雅隽永的馆阁正体字。以后,再听到有人说翰林院学士如何了不起时。龚自珍会嗤之以鼻,一脸不屑地说:“翰林院的翰林们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能写一手破字吗?若要论写馆阁正体,我家没有别的,就小厮、丫鬟、伙夫那一手馆阁体,绝对可以进翰林院。女人个个都可以中进士、点翰林,我家就是翰林院,翰林写的那一手破字俗得很,哼!”

曹振镛得知后总是暗中使绊,以致龚自珍在仕途上折腾了多年也就是个内阁中书,不过七品顶戴。在林则徐去虎门销烟随行人员名单中,唯独龚自珍被删除。

曹振镛收拾龚自珍自然不费什么力气,就算是阮元这样的封疆大吏,他也是一并收拾。

阮元,字伯元,号芸台,江苏仪征人。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进士,历乾隆、嘉庆、道光三朝,官至体仁阁大学士。在经史、数学、天算、舆地、编纂、金石、校勘等方面都有着非常高的造诣,被尊为三朝阁老、一代文宗。只因两人观点不同,曹振镛便向他开刀。

道光十四年(1834年)夏,颐和园风和日丽,荷花竞开。道光和曹振镛在养云轩一边赏荷,一边闲谈,无意中问道:“近来阮爱卿在忙什么?”

曹振镛不知道光所问何意,但知道皇上不喜欢成天做学问的官员,便顺口回答:“在做学问。”

“做什么学问?”

“在修改《康熙字典》,据说他发现很多字的古义没有录入《康熙字典》,正在修馔。”曹振镛抬头看了一眼道光,故作唏嘘地说。

“身为督抚,不代朕司牧一方,天天做那文字游戏,朕让他做个够!”道光不高兴了。

不久,阮元接到圣旨,调其到内廷当差。就这样,阮元失去督抚大权。龚自珍闻听后非常不满,写诗讽刺。他又提出重农业、实边防、禁鸦片、开贸易、广言语、废科举等主张。曹振镛知道后,对同僚说:“简直是一派胡言!”

城南名宦廉希宪的万柳堂、城东道士吴闲的漱芳斋、纳兰性德在玉泉山附近修建的绿水亭等地,都是龚自珍经常去的地方。龚自珍与魏源、林则徐、黄爵滋等结成“宜南诗社”,相互唱和,他们将自己的诗视为“清流”。他的诗抒发感慨,议论纵横。打破了清中期吟风弄月的风气,并直指时弊,令曹振镛胆战心惊。

这天,龚自珍刚离开万柳堂,去陶然亭会林则徐。当时林则徐贫居京师,龚自珍就经常到陶然亭林家做客。陶然亭是华夏名亭,取名自白居易诗“更待菊黄家酝熟,共君一醉一陶然”。位于京师南边,菜市口以东,是京师文人的聚会场所。

林家租居的屋小容膝,墙矮比肩。林则徐与龚自珍每次讨论都非常投机,时间一久,想把脚伸直舒服一下都不行。林则徐自嘲说:“室小留客容膝久,家贫著作等身多。”

尽管如此,龚自珍以此为阵地,常常直抒胸臆,向林则徐倾诉。这天,两人长谈一阵以后,龚自珍又牢骚满腹:“这是什么世道?大清朝自嘉庆元年正月初一举行内禅大典开始,二十余日后川楚爆发白莲教起义,随后苗疆大乱,南海海盗又起,天理教又杀进紫禁城。当今圣上相信曹振镛、穆彰阿等辈,我等只有早死一条路,别无其他选择。”

龚自珍的谈论像风一样穿过铜墙铁壁,传到朝廷。许多警世之言不被选用,却被穆彰阿逮到机会,罚俸三年,降级使用。

朝廷准备任命林则徐为钦差大臣前往广东禁烟,龚自珍给林则徐写了一篇《送钦差大臣侯官林公序》的文章,提出禁止鸦片贸易往来和杜绝白银外流等十条措施,希望能与林则徐一起南下禁烟。林则徐认为龚自珍的文章很好,发发牢骚可以。但是要去最复杂的前沿阵地与各种势力针锋相对作斗争,可能宝剑还没有出鞘就被对手杀死,官场上毕竟不能意气用事。为了保护这位老朋友,林则徐劝他还是留在京师,龚自珍却非常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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