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郭嵩焘情钟小青 湖南客名动羊城(第2页)
“老衲不识,非常惭愧!”
“请问大师,贵寺可有一个六指头陀?”
“此僧原是个火头僧,前些年外出云游三年不归,今天去了方广寺。”
“听说此僧武功极高,携一本奇书随身研读?”
“不错,他每晚读的是《大周秘史》,内容却不太清楚。”
“前年六指头陀至七里铺大湖寺,经常沿寺周围化缘,到湘绮楼与我一见如故。每次跟他谈论大周朝吴三桂那些事情,都了如指掌。他说他在大庙中挂过单,故有此问。”
“瞧先生这一脸高兴,待我给你算上一卦,看南下羊城收获如何。”
“谢大师!”
慧喜转身到如来佛祖跟前上了三炷香,叩了三个头,打了一卦,抽了一根签,然后笑吟吟地取出一张两指宽的黄纸条。王闿运打开纸条,见上面写的是:“远看衡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方广寺,今年要走桃花运,怕有鱼郎来问津。”
王闿运心中纳闷,问:“此话何解?”
慧喜倒了一杯茶,问:“你的随从叫什么名字?”
“田七!”
慧喜掐指说道:“恭喜!田七产于滇,药用于桂,湘、桂毗邻,气脉相通,此妇应该是广西人氏。”
王闿运迷惑不解,问道:“大师能否说得详细些?”
慧喜合掌道:“天机不可泄露!”
不知不觉已到傍晚时分,一个小沙弥进来躬身施礼说:“请师父和先生前去用斋!”
出了方丈室,穿过一片小竹林,走过一个回廊,经过一个圆门,前面便是素菜馆。素菜馆规模不大,十分考究,正前方是餐厅,两边是包厢,可容纳百十人同时就餐。南岳大庙香火旺盛,每逢初一、十五,前来上香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包厢与大厅之间扎有葡萄架,种了几株紫藤。紫藤花开,引得蜂蝶飞来飞去,一派生机盎然。
宾主坐下来以后,王闿运一看是:酸菜炒春笋,尖椒泡凤爪,梅菜扣肉,一罐衡山真菌汤,外加一大碗米饭。王闿运心里嘀咕:“南岳大庙的和尚难道也吃荤腥?”
小沙弥给慧喜、王闿运各添一碗汤,掩门退出。佛家讲究饭不言睡不语,见慧喜夹了一块扣肉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王闿运也夹了一块,细细嚼了一番,感觉又不像是肉,吃完扣肉又夹了一个凤爪,这凤爪的味道和扣肉没有差别。王闿运满腹怀疑,这扣肉和凤爪看起来和真的一模一样,别无二致,且都去了筋骨,吃起来细腻可口。饭毕,小沙弥泡了一壶茶,王闿运忍不住了,问:“大师,出家人还可以吃荤?”
慧喜摇摇头说:“我从来不沾荤腥。”
“刚才这扣肉和凤爪不就是吗?眼见为实,我错在哪里?”
“先生不懂了,这两道菜看起来像是扣肉和凤爪,其实不是,都是豆制品,加上淀粉等佐料,用模子压好,精心制作而成。南岳大庙素菜馆有一百多种斋菜,食材来源于嵩山永泰寺。此菜由樊国新居士发明,样式各不相同,味道也不一样。香客慕名而来,故而素菜馆的生意特别好。”
王闿运称赞不已,说:“真是叹为观止,以后到京师必去嵩山永泰寺一游,拜会这位高士,还请大师修书引荐。”
“这个自然,我与樊居士有书信来往,你去便是。只是大庙有些破败,将来施主要联络三湘文人雅士给贫僧化些缘才是!”
“大师已经参透禅机了,平江李元度与我关系不错,平时喜欢舞文弄墨,修桥补路。修建南岳的时候我去请他出面,他不会推辞。”
“前些年湖南战事频繁,如今老百姓安居乐业,衡岳文风不开,石鼓、船山书院自宋朝以来,便与嵩阳、岳麓、应天、白鹿洞、鹅湖、睢阳并称八大书院,现已颓废。先生是湖湘大儒,何不择石鼓、船山书院而教,培育后学?”
“大师言之有理,明日我得离开大庙,前往石鼓、船山书院看看,再作打算。”
茶毕,宾主尽欢而散。王闿运被小沙弥引到客房住下,一夜无话。次日早晨,天刚放亮,王闿运就向慧喜大师告辞,直奔衡阳。
石鼓书院地处衡阳城外,湘、耒二水在此交汇,中有巨石突兀江中,形如巨鼓。太平军打到衡阳后,书院尽废,山川胜迹、历史风物不再。
王闿运立在东洲,在船山书院流连忘返,望着窗外蒙蒙细雨,回想当年曾国藩在东洲练兵时的情形。曾国藩在郭嵩焘的建议下组建湘军水师,残木刨花顺江逐浪而下数十里。那时自己还只是一个秀才,准备去长沙应考,站在湘军水师军舰上与曾国藩、郭嵩焘、李元度等人一起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批驳洪、杨檄文,是何等的书生意气。如今都随着湘水余波、大江落日散失殆尽了,自己空怀一身绝学。曾国藩不是刘玄德,从小学习程朱理学,讲究“忠君爱国,礼义廉耻”。若是曾家老九,恐怕早就黄袍加身了。还是慧喜禅师说得对,择子而教,惠及湖湘,影响后世,以后要处处留意,寻找传承弟子。
王闿运想到这一层,摇头苦笑一声,继续前往衡南。走到鸡笼铺村,田七安排住进一家农户,草草休息。
隔一日,两人出衡南,前方便是耒阳。走在耒水边的王闿运无限感慨,先帝英年早逝,肃顺不听己言,自己想效仿庞统做一个耒阳令都难。耒阳前面是永兴,当年太平军攻新宁受阻,取道州、桂阳、郴州,萧朝贵到永兴以后,几千兵马很快变成了几万人马,永兴、耒阳一带煤矿工人多参加了太平军。
王闿运决定去永兴看一看,与田七约定数日以后到郴州“龙女温泉客栈”见面。田七按东家吩咐牵着骡上岸,王闿运从耒阳上船,进入耒水后又折道便江。
便江发源于永兴,两岸青山对出,山势陡峭,风景优美。过了塘门口便是永兴地界,塘门口是一个水运码头,逆水而上大多是挖煤矿工,顺江而下的都是运煤的船只。
王闿运白衣长褂,教书先生打扮,与全身都是漆黑的矿工形成了鲜明对比。煤船一路前行,前方江面往右突然出现九十度拐弯,江水变窄,江中一个巨大石狮时隐时现,昂首望着来船。群山到此突然断裂,危岩高耸,船老大喊:“观音岩到了,有下船的做好准备,到湘永煤矿就可以下船啦!”
王闿运久闻观音岩名胜,随煤矿工人一起下船,前去观赏。上得岸来,前行十五米处便是观音岩。进入山门,门口围着一大群人,只见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躺在地上,满嘴是血,旁边一位十几岁的女孩跪插草标,一声不吭。
一位老矿工逢人便说:“真是黑了天了,谭考古在矿上挖煤十几年,忠厚老实,是湘永煤矿的老矿工。工头魏老虎想霸占谭老汉女儿做妾,老汉不从,就霸占他家茅棚。谭考古要去告状,魏工头带了几个随从在观音阁码头将老汉拦下,一顿暴打,还扬言说谁要是敢帮助谭老头,就是不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