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曾国荃攻占吉安 李鸿章投师建昌(第5页)
李鸿章当众挨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众文武吃完以后一个个先后离去,他还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呆若木鸡,直到亲兵曾百川前来收拾碗筷,他才恢复常态,从此以后不敢赖床。
事后,李鸿章向李元度抱怨说:“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真是一件苦差事,谁不想睡个懒觉呢?”
李元度将眼镜取下来,哈了一口气,把镜片擦了擦,重新戴上,郑重其事地说:“涤帅起兵之初,我投身衡阳军营,很不适应,后来慢慢地习惯了,也不觉得苦。我以后独自领兵打仗,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现在看来,涤帅的做法一点都没有错。”
李鸿章在湘军大营,除了早起之外,还深得曾老师的另一门绝活。那门绝活称之为《挺经》,李鸿章将其作为处世的法宝。
李元度明知故问:“我跟涤帅这么久了,怎么没听他说过呢?”
李鸿章揶揄他说:“这也是我悟出来的。曾老师给润帅、雪琴、沅甫写信,经常提到这两个字,你又不办文案,怎么知道呢?”
李元度一脸困惑说:“也是。涤帅这次出山,经常给我们谈老庄,有些事情我就是没有搞明白。”
李鸿章故作神秘地说:“这就对了,你没搞清楚,贸然行事,肯定会吃大苦头的。这次老师叫我早起床,就是那个该死的韩正国让我出尽了洋相!”
李元度问:“涤帅的《挺经》都说了什么?”
“老师的《挺经》,一共有十八章,第一章只有八个字,叫‘将欲夺之,必固予之’。”李鸿章见李元度有兴趣,就模仿曾国藩的湘乡话往下讲——
这年春天,我家来了一位贵客叫江沛霖。祖父曾星冈和江沛霖关系极好,正约为儿女亲家,祖父让我父亲曾麟书去荷叶塘集市上买些鱼肉水果,准备中餐。已到午时,父亲还没有回家,祖父忍不住出门看一看。
走出村口一里地,见父亲挑着菜担,满头大汗,正在自家的田埂上与一个乡间货郎对峙。田埂宽不过两尺,仅容一人通过,两边都是水田,乡间小道又弯又窄,两个人都不愿走回头路。
我祖父一见,明白那货郎不愿让步,他上前与货郎商量道:“客官,我家中来了贵客,急着等菜回去做午饭,麻烦你下水田让我儿子过来怎么样?”
那个货郎见惯了乡下人,欺我父亲老实,反问道:“为什么让我下水田,你儿子下不得水田吗?”
我祖父解释说:“我儿子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是不下水田的。”
货郎说:“读书人多到哪里去了,又不是秀才举人,下一次水田又有什么要紧的?”
祖父说:“我儿子身材矮小,下水田不光要打湿衣服,还会将担子打湿。”
货郎说:“你儿子挑的都是鱼肉蔬菜,打湿了回家还可以用。我身材虽然高一点,担子里装的都是正宗的广州货,万一被水打湿了卖不出去,你是不是要赔我?”
祖父见说不过货郎,就念起《挺经》,他说:“来来来,让我这个老头子下水田。您将货担递给我,我顶在头顶上,您空着身子从我儿子身上绕过去,待我儿子过去以后,我再将担子递还给你,你看如何?”
货郎说完,当即脱去鞋袜,下田避让。
曾国藩经常对李鸿章、李元度等人说:“君子要慎独,一个人在独处的时候,对自己的行为也要加以检束。能够做到慎独,就可以内省不疚。可以对天地、质鬼神,可以泰然处之。可以快乐、满足、欣慰、平静,慎独就是真诚,真诚就是快乐。”
李鸿章在湘军大营待久了,跟不少将士混得很熟,尤其跟李元度形影不离,人称军中“二李”,两人一唱一和。彭玉麟却看不惯李鸿章惺惺作态。
一日早餐后曾国藩有事先走了,众人围坐瞎扯淡,有时也不免搞一点人身攻击,扯着扯着就说到李鸿章身上,说江忠源进庐州时李鸿章怎么不一起跟着去庐州?李鸿章不断分辩,座中湖南人居多,只有他一个安徽人,李鸿章自然辩论不过。
李鸿章故意问:“你们湖南人不怕死,是不是?”
众人回答道:“对啊!湘军兵将岂有贪生怕死之辈?”
李鸿章眼睛一翻说:“在座诸位中,我看有一个人就很怕死。”
众人面面相觑,问:“是谁?说出来看一看。”
李鸿章故意卖关子,说:“你们猜一猜是谁?”
众人猜不出,李鸿章清清嗓子说:“朝廷派某秀才出任安徽巡抚,该秀才贪生怕死,不敢前去庐州任职,还推荐李续宜带兵前往,大家说一说此人是不是一个怕死鬼?”
李鸿章阴一句阳一句的解说,众人知道所指的就是彭玉麟。彭玉麟当然听得出,出口反讥:“李二,你指桑骂槐,咒我到安徽巡抚位上送死是不是?难怪安徽官场说你害主,我若做安徽巡抚,定让你这个按察使的日子不好过。”
李鸿章见彭玉麟揭他短,恼火了,骂道:“一个破秀才,也敢骂我?”
“老子不光骂你,还敢揍你!”彭玉麟跳起来,站在李鸿章餐桌上。正要动手,却被李元度、杨载福等人劝住,双方才没有打起来。正是:
大风起兮白云飞,彭李相争各为谁?
攻破吉安来检验,少荃投师至诚归。
不知李鸿章、彭玉麟还要如何纠缠,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