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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小池驿侍郎奔丧 洞庭湖排客逞强(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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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将手缩了回来,站起来用一双犀利的三角眼打量小青,只见她头发整齐,并无纷乱,发夹上别着的芙蓉花也十分鲜艳,嘴上的红唇膏也完美无损。他将目光停在她的胸脯上,上衣也平整,没有皱纹。曾国藩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是刚才她的笑声让人疑窦丛生,难道是自己判断有误?小青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给他倒了一杯茶道:“宽一哥兴许是累了,坐下来喝杯茶,让妹妹给你捶捶背,唱个曲解解闷。”曾国藩看到小青实在妩媚,又没发现什么。倒觉得是自己神经,不觉动情,也不多想,端起杯喝起茶来。

曾国藩在长沙几个月不回家。新年将至,老六曾国华、老九曾国荃到长沙找到了刘蓉、郭嵩焘。曾国藩没有办法,只好跟两个弟弟一起回了白杨坪。从此,曾国藩与小青没有再见,毕竟还是功名要紧。

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冬,荷叶塘结起了坚冰,曾国藩、郭嵩焘、欧阳兆熊进京会试,曾国藩染病,住在果子巷万顺旅店。他两颊通红,大口咯血,有时不省人事,水米不沾,又手头拮据,多亏欧阳兆熊、吴廷栋精心照顾,才转危为安。

欧阳兆熊比曾国藩大四岁,精通医术。半个月以来,他坚持守在曾国藩身边,寸步不离。事后曾国藩问他:“花了多少钱?”欧阳兆熊始终不说,曾国藩索性不问了,将他当作兄长看待。

不久,进士榜发,曾国藩中三甲第三十八名进士,赐同进士出身,住进绳匠胡同北头路东,郭嵩焘则名落孙山。

四月的京师正是丁香花开的季节,郭嵩焘心灰意冷,择日南归。临走前,到内连升鞋店给曾国藩买了三双鞋,希望他一年内连升三级。欧阳兆熊科举道路不畅,四次会试均落榜,于是干脆不考了,到湖南新宁县谋了一个教谕的位置,以此度日。

曾国藩以优秀的成绩进入翰林院读书,正式踏上仕途,并成为穆彰阿的门生。朝考一等第三,道光亲拔为第二名,选为翰林院庶吉士。散馆考试,名列二等十九名,授翰林院检讨。科举时代的翰林号称“清要词臣”,前途远大,内则大学士、尚书、侍郎,外则总督、巡抚,这些高官均出自翰林。

欧阳玉英进京后,曾国藩急需寻找一处好一点的宅子,他看中了琉璃厂一处宅院,价格也便宜,很是动心。在付钱之前他到周围一打听,才知道这宅子刚死了人,曾国藩二话不说,赶紧另寻他处。一年后,王继贤到曾家来做客,说房子的风水不好,对做官和居家都不利,应另寻他宅。曾国藩一听,什么事情也不做了,跟王继贤到处看房,终于在绳匠胡同找到一处四合院。这个院子十八间房屋,气象轩敞,只是房屋的租金很贵,一年要八十两银子。绳匠胡同住着很多京官,不少人都是翰林,这些京官都外放了各省主考。曾国藩住进绳匠胡同,立时感到神清气爽。两年后的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钦命曾国藩为四川乡试正考官,一个月后补授翰林院侍讲。三个月后又充文渊阁校理,一年后又转文渊阁侍读。

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初,郭嵩焘第三次进京会试,来到曾家,见曾国藩正在埋头练书法写对联。郭嵩焘上前一看,见是一副挽联:“大抵浮生若梦,姑从此处销魂。”

郭嵩焘看完心里明白,问:“涤生还在恋着小青?”

曾国藩无限伤感地又看了眼他用心写的挽联,叹了口气说:“刘蓉来信说,她已经去世了,自古红颜多薄命!”郭嵩焘一听,唏嘘不已。

曾国藩仍然沉浸在往日的欢情中,想到大姑,脱口问:“筠仙可知‘大姑’的意思?”

“大,代也!代姑是广东人、湖南人对女性的尊称,代姑小青没有福分啊!”郭嵩焘叹了一口气说。

“筠仙说得没错!”曾国藩深有感触地说。

“我知道,大哥回家不久,小青对您念念不忘,她不再出来应酬,说想跟您日日夜夜在一起,想不到这么快就去世了。后来刘蓉将她葬在岳麓山脚山栖凤溪边,那里溪水青青,有很多梅花、兰花。你们两个人一见钟情,都是情痴,将来我要把这段故事写进湘剧传唱,将小青二字合起来为情,这个剧就叫《钟情》。开场白是:大抵浮云若梦,姑从此处销魂。”郭嵩焘拖长了声调,学着戏文里的念白,翘起兰花指,尖着嗓子,起来一板一眼地唱起来。

曾国藩忍俊不禁,扑哧笑出声来,自我解嘲一番以后又转移话题了,问:“这几年你去了浙江,浙江那边的情况如何?”

郭嵩焘言归正传,说:“广东战事一起,闽、浙、苏一带是烽烟四起。英夷几次兵犯浙江,浙江学政罗文俊大人招贤纳士,经朋友介绍,我入幕到罗大人手下。当我知道葛云飞带湘西八百镇筸兵守定海,全部壮烈殉国的消息时,内心无比愤慨,其忠义之气,不可遏抑。”

曾国藩由己悲转到国恨,愤愤然道:“我堂堂大国却败在英夷手上,林大人至今还在新疆颠沛流离,列强对我华夏虎视狼顾。据内廷密报,原来活动于广东、福建的天地会已经扩散到广西、湖南一带,其支派很多,有小刀会、红钱会、哥老会等。”

“前年夏天,我从浙返湘,与刘蓉会于长沙。听说浏阳天地会在湘、赣边界有动静,去年在辰州长沙会馆见到辰州知州张晓峰,他与我分析当前形势,我说只有改革内政,才能改变被动局面。”

“筠仙说得很有道理,你在我家住下,与冯树堂一起共同学习,参加第三次会试。”

曾国藩怕郭嵩焘耽误了功名事业,对他下一步计划开始作出详细安排。

郭嵩焘点头答应,四月榜发,又未中,接着参加恩科考试也未中。好在明年还有一次考试,他便决定留在京中等待。

曾国藩在北京的朋友越来越多,大多比较合得来。唐镜海是心仪已久的良师;倭仁贤明端庄,每天写字,令人肃然起敬;吴廷栋学习倭仁,讲话规矩,行动有规律,做事能静下心来;窦兰泉一言一事,实事求是;冯树堂谈经,深思明辨;陈岱云胸怀大志,心情急切,也是良友;邵蕙西穷读经书,熟道德文章;何子贞谈字,十分精妙讲话,解读古文,精于训诂,一年三百六十日,每日除了作文以外,就是读书,习练千字文;汤鹏才气奔放,但十句话中只有一两句可信;黄子寿英气逼人,写了一篇六千字的《选将论》,真是奇才;李西仓精力坚强,聪明过人,但举止轻佻,言语易伤人。

湖广会馆是曾国藩经常去的地方,它位于西城虎坊桥以西,曾国藩在这里留过足迹。嘉庆十二年(1807年)此地被指为会馆,是湖南、湖北两省旅京人士为联系乡谊的场所,主要用于同乡寄寓或届时聚会。道光年间,曾国藩提议再次修建湖广会馆。会馆大门向东,门嵌精美砖雕,馆内有戏楼,正厅和乡贤阁,附有花园,戏楼在会所前部,东西北上下两层,可容纳千人看戏。湖广会馆附近有晋阳饭店,纪晓岚故居。原湖南湘乡知县龙见田的儿子龙翰臣高中状元,湖广会馆大肆庆贺。萧锦忠中状元,曾国藩在湖广会馆主持了庆祝仪式,这一年湖南中了十个进士,八个进士都是长沙人。

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曾国藩任会试同考官,升任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四个月转为詹事府右春坊左庶子,侍讲学士,年底充詹事府日讲起居注官。不久,充任文渊阁直阁事,升任内阁学士授礼部右侍郎,署兵部左侍郎、工部左侍郎。在京十年七迁,连跃十级,十分罕见。究其原因,除个人努力,更主要的是投身穆门。

想到这里,曾国藩非常感谢他的老师穆彰阿。

道光即位后重用曹振镛、穆彰阿等人。曹振镛做事模棱两可,只知道对皇上歌功颂德,唯命是从。穆彰阿善于揣摩道光心理,进士考试的初试、复考、朝考、散馆等大考都由穆彰阿主持。据说罗遵殿、何桂清、张芾是同榜进士,散馆时罗遵殿不去看望穆彰阿,何桂清、张芾去了,结果罗遵殿落选没进翰林院。曾国藩是戊戌科进士,中试后即去拜访穆彰阿。道光二十三年大考,曾即去拜访穆,成为仕途起点。咸丰罢黜穆彰阿,曾国藩没有受到牵连。这一年中秋节,曾国藩准备接父母、叔父到京城看看风景,让他们在家坐船先到湘潭。曾国潢到湘潭迎接,然后从湘潭坐船到汉口,又派荆七到汉口迎接,由汉口坐三辇轿子到北京。父母舍不得花钱,说他有这份心就够了。

这时,岸边传来牧童的《马川牛歌》——

做牛耕田,做狗望屋,做和尚化缘,做鸡报晓,做小娘纺花。哪只牛不耕田?眼睛生里看,耳朵生里听。脚如铁打,东边上,西边落;一脚板田,田头地角,耕得好!放你早,耕得直,有的食,耕田耕得几好!恰你吃个现成草。

听着牧歌,他应着节拍仿佛回到了荷叶塘,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这一次荆七没有喊他,在沉沉的桨声中,船快到苏北了。

次日,船到淮安,天降大雨,千里淮河,一片泽国。他接到江忠源的书信,知道太平军围攻桂林已近两月,心中由晴转阴变得沉重起来。原来跟荆七一路欢声笑语,这几天却一句话都没有说。荆七知道老爷心里难受,为了排解愁闷,唱起了《十二月放牛歌》——

正月放牛看地头,手拉缰绳眼泪流,老板问我泪为何?年年看牛无出头。二月放牛看后面,后面黄草披肩头,手割茅草来盖房,手割黄草来喂牛。三月放牛三月三,手拿草刀去割草,没想割草先割手,血点滴的疼心肝……

曾国藩仍旧眉头紧锁,行至安徽太和县小池驿,江贵来报:“老爷,江太夫人因病去世了!”

得知母亲四月二十五日去世的消息,曾国藩不亚于晴天霹雳,想不到回乡省亲却变成了奔丧,好事成了坏事。子欲养而亲不待!望着滔滔江水,曾国藩失声痛哭。

祖制,父母死后,文武官员必须在家守丧三年,对于这一点曾国藩是坚持的。

曾国藩急忙向朝廷上了一道奏折,请求在家守制。辞去江西乡试主考官后,他从九江乘船逆江西上,急急忙忙赶到武昌。湖北巡抚常大淳将其接住,他告诉曾国藩,说长沙正被长毛包围,此去湘乡,到岳阳以后不要走水路,而要改走陆路,经湘阴、宁乡到湘乡才安全。临走前常大淳还特意为曾母写了一副挽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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