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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城隍菩萨守南门 新宁楚勇战长沙(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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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命令库吏将铜炮擦拭一遍,铜炮表面的铜绿被擦干净以后还有光亮,左宗棠问:“铜炮还能不能用?”

江忠源仔细看了看说:“没问题。”

左宗棠命人将铜炮抬出,装上几斤炸药对着城墙点燃引线。只听到“砰”的一声,火药出膛,在墙砖击出了不少麻点。左宗棠大喜,又令库吏疏通炮膛,将火炮加油重新擦拭,然后将炮膛晾干,分别抬到小吴门、浏阳门、天心阁安装。尤其是天心阁城隍老爷两边添置了两门五千斤的大铜炮,大家信心十足,私下议论,下次长毛再攻南门,用“神威无敌大将军”轰死他们的头目。

看到火炮,张亮基想起军械库里还有十门大炮。左宗棠得知大喜,命人将这十门大炮运出,天心阁和小吴门各置五门。

这批大炮火力猛、射程远、口径大,一次可装一二百斤炸药,射程可达五百米远。大炮安置好后,左宗棠令炮手亲自调试,直到熟练为止。

当天晚上,潘铎心情郁闷地来找张亮基报告说:“中丞大人,藩库的银子已经用完了,朝廷的饷银不知何时才能到账。下官发动长沙官绅商民捐款,响应的没有几个。几天下来才凑齐几千两银子,杯水车薪,请问中丞如何打算?”

张亮基也没有办法,便请教左宗棠。

左宗棠沉吟半晌说:“长沙城内大户不愿捐,我们就找他们借,待太平军撤走以后再还。”

张亮基一听有门,说:“可以借,但不知道找谁借?请左师爷点拨。”

左宗棠胸有成竹地说:“长沙富户首推黄冕、依次是贺瑷、孙观臣、欧阳兆熊等人,只要这几个人带头,马上可以凑个十几万两银子,以解守城军士两个月军饷。”

张亮基苦笑着说:“好!就依先生。”

左宗棠看出了张亮基的无奈,给他支招说:“今晚我就给十名富户写上请柬,明日一早让衙役分头去请。三天后下午在巡抚衙门设宴,欧阳兆熊这边我今晚就去请,只要此人一到,这借款的事准成。”

却说长沙酱香园是欧阳兆熊的一个落脚点,他在长沙开了几家分店,专门经营酱油,生抽等调味品,生意不错。他刚从湘阴梓木洞郭嵩焘家归来,就被左宗棠逮个正着。左宗棠踏进酱香园,马上扭住他的臂膀说:“小岑跑得真快,你敢跟岷樵一起设计赚我。”

欧阳兆熊已知左宗棠做了师爷,笑嘻嘻的一点也不恼,说:“不赚你赚谁?你现在都掌管半个巡抚衙门了,快进屋说话。”

左宗棠跟他一起进屋,家人摆下酒菜,两人慢喝细聊。左宗棠说明来意,欧阳兆熊当即表态可以借一万两,如果巡抚衙门不还,就当认捐。左宗棠很高兴,两人又商量三天以后宴会的具体细节。欧阳兆熊认为必须解决黄冕、贺瑗、孙观臣等几个人,两人还聊了一些其他事情,直到深夜,左宗棠方才离去。

黄冕,字服周,号南坡,湖南长沙人。住在肇嘉坪,出身官宦人家,其父黄博在四川岷州任过知州。黄冕颇具干才,在陶澍任江苏巡抚期间做过江都、上元知县,陶澍担任两江总督以后,又被提拔为常州、镇江知府。他与左宗棠在江宁时就认识,也算故交。英军攻打镇江,裕谦殉国,黄冕逃跑后被朝廷议处,发配新疆伊犁,在新疆又因佐助林则徐兴修水利有功,三年后回到湖南,从此以后不再涉足官场。凭两代积累,他在长沙八角亭一带开了一家永泰金店,每年获利七八万两。

贺瑗,字学遽,号啸楼,湖南望城人。是贺熙龄的二公子,长沙贺长龄、贺熙龄两兄弟是名人显官,贺公子一向注重养生,在八角亭开了一家养生堂,专门经营南北名贵中草药,每年获利颇丰。养生堂与永泰金号对门,生意一直不错,两家财力都在伯仲之间。

孙观臣,号灵房,湖南长沙人。他在长沙开了一家布店,大哥孙鼎臣是南书房的侍读学士,二哥孙颐臣是兵部员外郎,他依仗两个哥哥的势力垄断了长沙八角亭的布匹生意,其财力可以与黄冕和贺瑗鼎足而立。

这三人财力雄厚,都有靠山,行业互不相属,各有山头分号。这天他们都接到巡抚大人的大红请柬,答应准时赴宴。潮宗街米市老板朱怡良,木材行老板郑振起,桐油老板覃清海,瓷器老板赵忠启,都在邀请之列。这几个人的门面占了潮宗街的半条街,另外还有开杂货店的黄老板,开钱庄的孙掌柜等都通知到位。

申时一到,又一村巡抚衙门口热闹起来,被邀请的老板们三三两两乘着轿子,带着仆人前呼后拥前来赴宴。巡抚衙门兵丁早就列队欢迎,潘铎站在门口恭候,大家感到特有面子,一个个精神抖擞,神采飞扬。

巡抚衙门西花厅摆下两桌酒席,张亮基、潘铎各领一桌,罗绕典、左宗棠、梅不疑、王葆生都来陪同。这是这些老板们一生少有的礼遇,大家都为这次高规格的接待而兴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亮基站起来说:“下官初来贵地,人地两生,前段时间长毛攻打长沙未果,全凭各位出力,战时仍然开门做生意,稳定了长沙市面,我感谢各位。”

话音刚落,黄冕站起来说:“张中丞在炮火声中进长沙,与罗大人、潘大人率领全城军民抗击长毛,长沙老百姓有目共睹。张中丞莅临长沙,实乃三湘百姓之福。”

张亮基以手捻须,微笑说道:“南坡兄过奖了,下官奉皇上圣谕巡抚湖南,自当誓死守住长沙,保全城百姓安宁。奈何长毛久围不退,战事也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城外炮声一响,城内百姓自然受到惊吓,作为一省之主,下官忐忑不安啊。”

孙观臣站了起来,说:“张大人已经尽心尽力了,守土抗贼也不是张大人一个人的事,又岂能将责任推在您一个人身上?”不少人随声附和,点头称是。

张亮基见时候已到,便大声说:“诸位如此深明事理,我也明说,各省增援的人马源源不断,守长沙也要靠这些兵将,朝廷规定哪个省用兵,就由哪个省供饷。大军开进长沙以后,帮我们守住了长沙,给他们供应粮饷是我等份内的事情,但是到目前为止藩库的银子已经用尽,而长沙男子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都要上城作战,各位没有上战场,跟我在巡抚衙门吃吃喝喝,传出去不成体统。今天邀请各位,有钱出钱,无钱出力,我们一起共渡难关。”

众人一听到钱字,都低下头默不吭声,刚才热热闹闹的场面安静下来。左宗棠在桌子底下踢了欧阳兆熊一脚,欧阳兆熊会意,站起来打破僵局说:“巡抚大人一番良苦用心,我已知晓。前段时间梅知府、王知县劝大家捐银,响应者没有几个,在座的没有人带头。这些年,各家生意兴隆,在八角亭、潮宗街都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长毛攻打长沙,如今已经到了紧急关头,还不想出钱保卫乡梓,长沙城破,玉石俱焚。江华、桂阳城破时,江华知县刘兴恒、桂阳知州李起诏都被长毛砍了脑袋,全城百姓几个能幸免?大家的钱都是取之于民,如今还之于民,有何不可?难道非要我们拿着长矛大刀,到南门外去与长毛肉搏吗?本人做一点酱油生意,本小利薄,以酱香园的房产做抵押,带头捐一万两银子,杯水车薪,以解燃眉之急,长沙真正有钱的还是在座的各位老板。”

张亮基见有人出头,十分高兴:“小岑快人快语,我也不要你捐,是向你借。待打退长毛以后,你这一万两银子由藩库偿还,按钱庄利息支付。”张亮基的话说完,席下没有反应,死一般的沉静,罗绕典、潘铎、梅不疑等都坐立不安。

王葆生气呼呼地站起来说:“大敌当前,张大人向在座各位借点银子,好像要命似的,明天我挨家挨户登记造册,凡是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都跟我一起守城去。”众绅士一听,心里直哆嗦,还真怕官府来这一手,你望我,我望你,还是不吭声。

左宗棠见气氛不对,站起来干咳了几声,端着一杯酒,挨个地拍了拍黄冕、贺瑗、孙观臣的肩膀,冷笑几声,然后走到欧阳兆熊面前说:“小岑兄,你不愧是士林学子,深明事理,道光二十七年,雷再浩造反,率天地会攻打新宁县城,江岷樵毁家募勇,保住了新宁,是我等楷模。如今长毛围攻长沙,张中丞邀请各位来共商大事,你我都来帮衬,况且你我都不是长沙人,在长沙也没有产业,长沙一破,乱军之中,我们还有可能冲出去。只是在座的各位,拖家带口的,怕是出不了长沙。”

左宗棠一番话,在座众人听得清清楚楚,他又来到欧阳兆熊的面前说:“小岑兄,还是你最识大体,我敬你一杯。”两人碰杯将酒喝了,左宗棠对衙役说,“用我的轿子送欧阳先生回去。”

众衙役一齐躬身回答:“是!”欧阳兆熊志得意满,笑哈哈地离开了西花厅。

左宗棠又说:“南坡兄、贺公子、钱掌柜,你们还得委屈一下,在这里多喝几杯。”

众人听左宗棠如此一说,情知有异,朝西花厅门口一看,不知何时已布满了抚标营卫兵,一个个手握刀把子,杀气腾腾。大家才知道今天赴的是鸿门宴,不拿出钱来是出不了这道门槛的。

左宗棠声色俱厉地说:“今天所作所为与巡抚、布政使等无关,皆由我一人部署。我代表长沙数十万百姓将各位留在这里,哪个有意见可去武昌、北京告左某,左某也将今日情形告诉全城百姓,让大家评评理。”说完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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