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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萧孚泗诛杀猎户 曾国藩夜审忠王(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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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成知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但对赵烈文白天相救还是表示感谢,说道:“我也见过朝廷官员,但都不像曾国荃那样。”

“九帅为人是粗暴了一些,在气头之上,可以理解。”赵烈文回答道。

两人一问一答,知无不言。此时,狡猾的赵烈文已经看出李秀成的求生欲望,用深邃的目光盯着他,试探着问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忠王还有什么可说的?”

李秀成长叹了一口气,说:“唯有一死而已,但是江南一带还有很多旧部,赵大人能否让我通知他们就地解散?这样可以免遭朝廷杀戮,留下他们的性命,回家种田耕地,我死也瞑目了。”

赵烈文不置可否,没有正面回答。

却说曾纪泽来安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天早晨,他在两江总督府西门外的小池子旁边转了一圈,又来到书房,照例来向父亲请安。见曾国藩正在练字,他上前问候:“父亲大人早安!”

曾国藩笔未停,说道:“你九叔来信了。”

“信上说了一些什么?”曾纪泽问。

“已拿下南京!”曾国藩继续写字,非常淡定。

曾纪泽看着桌上的大红报捷信封,拿起来抽出信笺,果然是雨花台大营的六百里加急。“南京城破,特此报捷”几个字跃然纸上,曾纪泽拿着信跑到院外,对着衙署喊:“金陵大捷啦!”

“劼刚,大喊大叫,成何体统?”曾国藩一向稳重,马上制止,“去通知曾门四子,让他们马上到书房议事。”

不到半个时辰,安庆城内到处燃起了鞭炮,不少文武都自动来到两江总督府贺喜。曾国藩一如既往,没有丝毫高兴的样子,反而感到惊悸不安。

他收到赵烈文的奏折底稿,说天京城破,幼天王下落不明,天王宫一场大火又让人疑窦丛生,怎么办?必须向朝廷奏明此事。

洪秀全既然已死,幼天王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在兵荒马乱的日子里被杀的可能性极大。于是,他在赵烈文的底稿上加了一段话:“据城内投降的长毛供称,城破以后幼天王积薪金龙殿,然后举火自焚,长毛自金田叛乱以来,**十六省,攻占六百多座城市。此次南京城破,十万长毛无一人投降,实为古今罕见,皇太后、皇上以巨饷招募八方勇士,破格提拔有功人员,终于扫除余寇,收复南京,实在是皇太后、皇上圣明。”

曾国藩看完后,又重新修改一遍,再逐字逐句誊正,最后附上曾国荃保举的三千人名单,将官文名字列为第一,自己列为第二,然后拜发。

奏折发出,曾国藩决定前往南京,那里有太多的事情在等待着自己前去处理。

原来南京被湘军攻克以后,曾国荃便吩咐赵烈文连夜上折向朝廷报捷。奏折写好了以后,又反复修改了几次。次日,曾国荃看了一遍,加了一段话:“金陵城范围较大,湘军兵力不足,人手不够,搜捕恐怕有漏洞,城破时,臣即离开金陵,赶回雨花台大营处理公事,城中贼首,可能有漏网之鱼。”

朝廷接到曾国荃的捷报,没有表扬,反而将他斥责一顿,廷寄上说:“城破之日湘军尚未控制局面,曾国荃便回雨花台大营,致使千余名太平军逃脱,不负责任。”曾国荃满以为朝廷会将自己表扬一顿,一看都是诘责之词,口气之严厉前所未有,气得他大骂朝廷忘恩负义,然后又迁怒赵烈文。

赵烈文心里却不认为是奏折出了什么问题,朝廷方面肯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所以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曾国藩,让他引起警惕。

曾国藩在安庆揣摩赵烈文的信,他认为朝廷完全有可能这样做。熟谙历史的曾国藩知道,自古以来功高盖主者,其下场必然凄惨。

在江西争夺厘金的问题上,朝廷是有意偏袒沈葆桢,而沈葆桢背后是左宗棠,一个是江西巡抚,一个是闽浙总督。朝廷命令李鸿章进攻金陵,挑拨鲍超和刘铭传之间的矛盾,让湘军各派势力不和,鹬蚌相争。想到这一层,曾国藩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环顾四周,全是朝廷的统兵大将。

北边有僧格林沁进驻皖鄂,东边有富明阿、冯子材驻军扬州、镇江,西边有官文雄踞武昌,这些人一个个手握重兵,对自己虎视眈眈。南边左宗棠、沈葆桢与自己分庭抗礼,李鸿章再与朝廷暗通款曲,自己一手创建的湘军岂不危矣?

还是赵烈文分析得对,自己不能再在安庆待下去了,要马上去南京,帮助老九撑起危局。老九比自己小十四岁,精力充沛,有勇有谋又有担当,真是感谢上天给了自己这么一个争气的弟弟。

六月二十七日,在芜湖长江江面上,曾国藩望着滚滚的长江水,心潮澎湃。

曾国藩对李榕说:“这些年,我从一个穷乡僻壤的小乡村走出来,用祁寯藻的一句话来说,本人不过是出生乡村里的一个匹夫而已。自衡阳起兵以来,屡败屡战,后来湘军成为一支能与长毛相抗衡的武装,江南大营、江北大营先后溃败,东南半壁无人,朝廷才不得已任命我为两江总督。”

李榕安慰曾国藩道:“朝廷借题发挥,用御史的话来饬谕湘军大帅,实在是暗藏祸心,不可不防!”

“这也罢了!”曾国藩叹了一口气,“军机处又让我呈报湘军历年收支费用,还要清理湘军陈年老账,尤其是同治三年六月份以前的各营往来报销,必须分年分项目列出清单。户部奏明圣上以后再备案保存,七月份以后的军需开支,凡是有章可循的开销可以支付。”

“这明明是和湘军过不去。”李榕不等曾国藩说完,接过话说,“涤帅苦心经营,东凑西挪,好不容易将这军费开销维持至今,请问如何报销?”

曾国藩没有回答,李榕又说:“朝廷只要清查军费开支,湘军非炸窝不可。朝廷尚欠湘军将士五百多万两银子都没有着落,现在倒查起账来了。”

曾国藩点点头说:“还是赵烈文分析得对,朝廷忽然严厉起来,其中必有原因。老九在外面立有大功,朝廷却以大臣舆论为由进行申饬。李少荃收复苏州时,奏明李秀成从小路搭浮桥离开苏州;今年春天左季高收复杭州,奏折说明陈炳文率十万人马让城别走,朝廷都没有追究,缘何南京城破之夜,有一千人马逃出,朝廷却大做文章,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涤帅,此时到南京将如何收场?对策都想好了?”

“都想好了,昔日羽毛未丰不可展翅高飞。如今羽翼已成,只好自剪羽翼,善其末路。”

“何至如此?”

“赵烈文的分析是对的,老九攻克金陵,朝廷非但不予嘉奖,却紧紧抓住老九的错处不放。不仅如此,上谕还要我追查天京财富下落。”

“朝廷步步紧逼,是有预谋的。”

“不错,御史上奏,说长毛的金银都运到了南京,让我调查清楚以后报户部以备朝廷使用。还说南京的钱财都是各省民脂民膏,要留着支付各路人马的饷银及赈灾之用,要求我早做准备。”

“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李榕冷笑道。

曾国荃接到大哥要来南京的信,高兴了好几天,吩咐大家准备迎接。

这天上午,曾国荃身穿三品锦鸡补服,戴着红顶子,率领一大群文武官员到下关码头迎接。从安庆方向过来的黄鹄号小火轮一靠码头,岸上就燃起鞭炮。在烈日下,曾国藩快步走下火轮,与曾国荃双手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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