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3页)
“阿容姑娘,你……实在不像一个普通人。”他轻声道,语气复杂。
阿容迎着他的目光,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个极浅、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微笑,那笑容里,有理解,有疏离,还有一种亘古的平静。
“我母亲,才是真正的普通人。”她缓缓说道,语气温柔下来,提及织娘时,她眼中冰冷的神性会悄然融化一角,“我只是个……比较擅长观察和模仿的学徒,我想成为她那样的人,所以,我在学。”
她退后半步,微微颔首,恢复了那种礼貌而疏离的姿态。
“素贤人忙吧,秦假仙的事,我既已提醒,便尽了熟人的本分,至于你们的棋局,”她抬眼,目光清澈,“我并无兴趣。夜月饿了,我也该去寻些吃食。告辞。”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沿着与秦假仙离去相反的小径走去,素白的身影很快融入了渐深的暮色与街市渐起的人间灯火中,夜月在她肩头回头,金色的圆瞳最后瞥了素还真一眼,随即转了回去,专注地看着前方。
素还真独立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拂尘静垂,白衣在晚风中微微飘动。
许久,他极轻地自语了一声,声音散入风中,几不可闻:
“阿容……吗?”
素还真独立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陷入沉思。片刻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拂尘一摆,也向着翠环山的方向,飘然而去。
风过山道,只余空寂。
远处,隐约传来秦假仙吭哧吭哧挖土的声音,和兴奋的自言自语:“黑金矛……嘿嘿,一百两……不,这次得要他两百两!”
阿容走在回程的路上,肩头的夜月似乎感应到她思绪的微澜,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脸颊。
走着走着,阿容感觉到什么一抬头,便见欧阳上智站在了远处,她的脚步并未停顿走近他。
阿容依旧沉默地走下去,在她路过欧阳上智的时候,他也跟着阿容走下去。
暮色渐沉,将两人的影子在青石板路上拉得很长,夜风穿过巷弄,带着远处市井的微弱喧嚣,却更衬得此处的寂静。
阿容的脚步平稳,绿衣的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肩上的夜月已经闭目假寐,仿佛对身旁这位名震天下的智者毫无兴趣。
欧阳上智走在她身侧半步之后,这个距离既不失礼,也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可供观察与聆听的位置。他先开了口,声音不高,却带着惯有的,一切尽在掌握的沉稳:
“狂沙坪怎么样?”
阿容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依旧平视着前方巷弄的转角,仿佛在斟酌用词,又仿佛只是等待话语自然沉淀。片刻后,她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描述天气:
“我只看到了混乱。”
欧阳上智侧目看了她一眼,夜色中看不清他眼中神色,只听到他轻轻“哦?”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前面的布局,仙棋岩也好,其他也罢,欧阳世家已经有了一个不错的重出序幕。”阿容继续道,语速平缓,“但这次狂沙坪,差点让素还真和谈无欲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名人榜舞台,当场变成一场笑话。”
她顿了顿,终于微微偏头,瞥了欧阳上智一眼,那目光清冷,不带情绪。
“有人作弊,有人忤逆规则,而且差一点就成功了。如果宇文天的算计没被素还真当场按住,如果投票真的按照荫屍人最初的设想走完……宇文天就会踩着舞弊和舆论,成为天下第一剑。”
巷子里的风似乎停滞了一瞬。
“那么,风云录和文武贯,立刻就会变成江湖上最大的荒唐谈资。”阿容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而作为这两份榜单上共同记载的天下第一智……欧阳世家这块刚刚重新擦亮的招牌,又能好看到哪里去?”
她的话像一把没有锋芒的解剖刀,精准地剥开了狂沙坪那场闹剧之下,对欧阳世家最直接的威胁,信誉的破产。
欧阳上智的脚步几不可察地慢了半拍,他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如同最耐心的学生听着老师剖析一道复杂的算题。
阿容并不需要他的回应,她只是在陈述观测结果。
“荫屍人,沙人畏……是你的人吧?”她用的是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原本的谋划,是让宇文天败,让剑藏玄活。荫屍人在背后怂恿宇文天用替身消耗剑藏玄,剑藏玄旧伤未愈,再经消耗,宇文天胜券在握。然后,荫屍人再在众人面前揭露宇文天舞弊,一举剥夺他的资格。一石二鸟,既打击了谈无欲力推的人选,又让欧阳世家的人扮演了公正揭露者的角色。”
她微微摇了摇头,似乎对这套计划本身并无褒贬,只是客观评价其失效。
“可惜,你算漏了一点,或者说,低估了一点,谈无欲对胜过素还真的执念。面对那种局势,一个可能让素还真声望受损,让自己文武贯占优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而作为他好友的尘不染,又怎么会不站在他那边?荫屍人与沙人畏顺势站队,本是情理之中,却也让你最初的谋划彻底失控。”
她的目光重新投向夜色深处,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狂沙坪上那一张张各怀心思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