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6页)
她只是按照一个善良的侠客此时应该做什么的模板在行动,好在,多数人被救后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激动中,并不会深究这安慰是否足够真诚。
而必杀任务,则是一场她与自己进行的、沉默的仪式。
她会找到目标,通常是在对方正欲行恶或刚刚作恶之后,她不给对方太多废话的时间,因为那毫无意义,她的刀会出鞘,轨迹简洁高效,直奔要害。
在刀锋没入对方身体的瞬间,她会凝视着对方的眼睛,看着里面的惊恐、不甘或怨毒迅速熄灭。
她会再一次确认,这不是母亲那样的生命,这是需要被清除的错误。
然后,收刀,离开。
没有快意,没有波澜,只有任务完成的确认感,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厌倦,她不喜欢死亡带来的冰冷寂静,这总让她想起母亲离去后,屋子里那种吞噬一切的安静。
夜月始终陪伴着她,在她执行任务时,它会聪慧地飞在高处,或隐匿于树影,绝不干扰。
当一切结束,阿容独自一人时,它便会悄无声息地落下,站在她的肩头,用毛茸茸的脑袋蹭蹭她的脸颊,发出细微的咕噜声。
在侠客身份的最后,她的刀也不堪摧折,在最后一个任务结束后,断了。
阿容熟练地掏出一个干净的布,将刀的碎片一点点地收集起来,埋在了这个地方的一个角落,竖了块无名碑,这算是她用的第三十二把刀了。
她喜欢捡刀用,也不挑刀,只要是符合刀的特征,能够挥刀,能够用刀术就可以。
最后一个任务对象并非刀客,也只是一个简单的威慑任务,所以她并没有捡到合适的刀用。
阿容苦恼地回到欧阳世家的据点,看着阿容那张难得显露出持续思索神情的脸,欧阳上智放下手中的卷宗,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打破了沉默。
“遇到麻烦了?”他问道,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目光却带着审视。
“名单上有硬茬子?还是……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
他首先想到的是任务受阻,毕竟,那份名单是他亲手筛选,理论上不该有能让她露出这种表情的存在,除非,出现了连他也未曾掌握的情报。
阿容抬起眼,似乎刚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出来,看到欧阳上智带着询问的眼神,她脸上的思索迅速敛去,恢复了惯常的温和表情,摇了摇头。
“没有,先生。任务很顺利。”她语气平和地回答,“只是……我的刀断了。”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如何描述一件在她看来是麻烦,但在欧阳上智看来可能微不足道的小事。
“最后一个任务只是威慑,对象并非刀客,所以我没能……捡到新的刀。”她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仿佛在惋惜一次补充装备的机会错过了。
欧阳上智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甚至有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或许是无奈,或许是对于她这种近乎偏执的节俭和随遇而安感到的某种荒谬感。
她拥有那样恐怖的力量,却执着于使用最普通的刀,甚至热衷于从任务目标那里捡刀来用,断了就埋,立个无名碑,仿佛在祭奠这些为她服务的工具。
这种仪式感,与她执行任务时的冷酷高效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他沉默了片刻,没有追问她为何不动用力量,或者为何不提前准备更好的兵刃。
他已经明白,这是她为自己设定的规则的一部分,是她维系普通人表象的方式,也是她与这个杀戮世界保持距离的仪式。
“一把刀而已。”欧阳上智最终淡淡开口,“你捡到的刀不适合你,等明天我给你一个地址,你去找那个刀匠给你量身定做一把。”
欧阳上智的提议很合理,但阿容却轻轻摇了摇头。
“不必了,先生。”她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腰间,那里原本悬着那柄普通的刀,“我用捡来的刀,就好。”
欧阳上智微微挑眉,这是他极少露出的、代表真正疑惑的神情。
“为何?一柄适合自己的利器,能让你事半功倍。”他无法理解这种近乎固执的将就,在他的世界里,最优的工具是达成目的的基础。
阿容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来解释这种源于她本质的感受。
“好的刀,……太锋利了。”她最终说道,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会让我忘记,我在做什么。”
她用捡来的,品质参差的刀,是因为这些刀本身就有局限,会卷刃,会崩口,甚至会断。
每一次挥刀,她都需要精确计算角度和力道,去弥补兵器本身的不足,这个过程,让她保持着一种使用工具的清醒认知。
而一柄为她量身定做的、真正的好刀,会过于契合她的力量,过于顺滑。
她担心那种人刀合一,斩断一切阻碍的流畅感,会模糊掉杀戮本身的重量,让她滑向那种动用本源力量时的,令人不安的绝对掌控与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