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6页)
李一泓一愣。
“奇怪是不是?觉得徐大姐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不谦虚了,是吧?一泓啊,再过几年,大姐就再也不能当政协委员了。干部要年轻化,政协委员也要相应地年轻化。大姐都当了三届政协委员了,有些经验,是用教训换来的。所以呢,就特别希望你和小陆这样的新委员,不必再用教训换经验。大姐的教训之一,那就是以为自己既然是政协委员了,官员们就应该对自己另眼相看了。其实呢,满不是这么回事。官员也是人。是人,在待人接物方面,就有自己的好恶。你看你,双方议事那么郑重的情况下,你走来走去的,粗门大嗓的,还拍人家肩膀。你跟人家并不熟啊,你拍人家肩膀干什么?你知道人家喜不喜欢你拍人家肩膀?”
主席,还会挑我一位市政协委员的礼啊?”
“你这么想,就更不对了。不拘小节,同样对不拘小节的人才没什么。而对于在乎小节的人,那不就是毛病了吗?人家庄主席是当过两届县长的人。他当县长时,对机关工作人员的小节要求,那也是出了名的严。这一点你不知道吧。”
“这……这我上哪儿知道去。”李一泓直挠头。
“对于有太多的官员,离职以后,摇身一变,又成了政协的、人大的领导,我是特别有意见的。记得我刚是政协委员那一年,无论大会小会,哇啦哇啦总提这一条意见。结果呢,换届的时候,不少曾是官员的政协委员就联名给省政协写信,说我素质不高,强烈反对我再是政协委员。我的意见没有道理?到现在我也认为,我的意见是对的。而且呢,我也从没停止过提这一条意见。但是,我提这一条意见的方式方法不同了。由小组会讨论时的意见,争取成大会发言时的意见了,由一般性的意见,提升为理论思想方面的意见了,那些反对我继续是政协委员的官委员们,就再也不敢说我素质不高了。一泓啊,我们政协委员,难免会在内心里对人家官员们评头论足,这没什么可改的。他们既身为官员,就应该经得起我们政协委员的看法。但是同志啊,反过来,他们心里对我们也常会评头论足的。我们省政协有一位年轻的女委员,每次开政协会,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见谁给谁名片,把政协会当成了交际会,这能怪人家官员们对她有不好看法吗?同样道理,你如果以后养成了习惯,和官员们对坐开会时也说站起就站起,想走来走去就走来走去,情绪冲动了,不管走到了谁背后都拍人家肩膀,人家会怎么看你这位政协委员?”
李一泓垂下了头。
徐大姐轻拍他手背:“不是所有的官员,都把我们政协委员真的当成一回事。
有些官员,心里只有比他们大的官员的位置,对我们政协委员的态度仅仅是礼貌客气而已。”
“大姐,这一点我领教过了。”
徐大姐语重心长地说:“你那件事儿我听说了。领教过了,就更要反思。要求别人把我们当成一回事,我们自己首先要把自己当成一回事。有为,才有位,这个位,是民主的位。在我们中国这个目前还很官本位的国家,我们要为民主二字争取到它应有的位置,那就得委屈我们自己一点儿,对我们自己严格要求一点儿。包括在小节方面,有时候,小节不小。”
李一泓的手机响了,他起身走到窗前接手机:“我是爸爸,别哭,发生什么事儿了?还哭!我正在谈话,等会儿我打给你吧!”
他把手机关了,对徐大姐说:“我小女儿打来的电话,估计是想我了,徐大姐站了起来:“那快回自己房间去,给宝贝女儿回电话吧。”
“我还想听大姐讲。”
徐大姐看出他显然已有了心事,往外推他:“快走快走,女儿想你都想哭了,还不快给她回电话!”
李一泓一回到自己的房间,便迫不及待地给素素打手机:“素素,素素啊,爸爸刚才真的在谈话,快告诉我,你杨阿姨她怎么了?”
“她被抓起来了。”素素手握电话哭着说。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这是谣言,你不要听信谣言!”李一泓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不是谣言,是我和姐姐亲眼看到的。三天前是杨阿姨的生日,我和姐姐买了生日蛋糕去看她,在她家院门外,亲眼看到她被警车带走了。”
李一泓握着手机,跌坐于床沿:“你杨阿姨不会贪污的,不会受贿的,不会的,绝不会的!”他突然对着手机大吼,“她不会的!”
“这三天里,我一天给你打好几次电话,可你一直关机。爸你为什么一直关机啊!你给杨阿姨惹出了那么多事,难道你就一走了之了吗?”
“不,素素,不是你说的那样。爸心里一直关心着你杨阿姨的事。可、可我心里一有别的事,就会忘了开手机。”
“爸,我不打算考大学了,我也不打算结婚了。以前,我心里总有一个梦想,盼着哪一天你和我杨阿姨结婚了,我们三个人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可现在,我的这个梦想破灭了。我把你们男人看清楚了———世上的男人没有几个是好东西!爸,这话不是我说的,是许多人在网上说的。即使杨阿姨罪有应得,你也难逃人们的谴责。网上骂你什么的都有,普遍的看法认为你是一个小人,骂你为了在政治上往上爬,不惜将和自己真心相爱的女人当筹码,该出卖时就出卖。”素素放下电话,伏在桌上哭。
“素素!素素!”李一泓激动地大喊,手机里却传出忙音。
敲门声传来,李一泓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穿睡衣和拖鞋的徐大姐。
“一泓,家里没什么事儿吧?”徐大姐关心地问。
“啊,没有,没有,小孩子不听话,我训了她几句。”
“难怪我听到你大吼大叫的。对现在的孩子,要学会做他们的朋友。冲个热水澡,早点睡吧。啊?”
李一泓乖孩子似的答道:“嗯,嗯。”
关上门后,李一泓看自己赤着脚,四处找房间里的拖鞋。
穿着一双简易拖鞋穿过人行道,李一泓走在异省县城热闹的街区,东张西望。他拦住一个行人,问明了附近的网吧,道声谢,匆匆走去。没多远,他终李一泓坐在网吧的电脑前,紧皱双眉,掏出烟盒,叼上一支,按着了打火机。
管理人员走来制止他:“不许吸烟。”
李一泓不情愿地看着打火机的火苗,拇指一松,火苗灭了。
马路上,李一泓一手握酒瓶,进三步退两步,左摇右晃,犹自大喊:“她不会!她绝对不会!我不信!我不信!”猛然将酒瓶子摔碎在地上,又喊,“造谣!
全是造谣!”
一辆带斗的巡逻摩托车驶来,车头一横,拦在李一泓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