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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唇齿相依(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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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霜想,自己其实也误会过她,她还记得在婚宴上头一次见到哈果果时的感觉,方博南就是这调调。现在她才明白,方博南有方博南的眼光。

秦霜还记得,那一晚,她跟方博南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方博南喝得太醉,完全不能作为,他只是把又粗又壮的腿压在她身上,大约是叫了一声果果,也可能不过是一声咕哝。

他们只是纯睡觉。

其实当时她就已经认输了。不过,现在,秦霜觉得也没有必要把这些向哈果果坦白了,反正他们之间也不会有今后。当然,那个时候的哈果果与方博南之间,原本也并非无懈可击。如果这个结能在他们之间留上一辈子,对于她秦霜是不是也算是一种精神上的胜利呢?

可是秦霜她知道,不会留一辈子的。时间比什么东西都顽强,可以摧毁一切,也可以抹去一切。

秦霜眯着眼,对着初春的柔软的阳光,好半天好半天才离开。

哈果果沿着街道慢慢地走。

春天是南京最好的季节,风不扑面雨未成行,桃红柳绿,红得含蓄绿得清浅,欲说还休,让人珍惜得心尖子都痛。只是短得离奇,好像只几天的工夫,一下子就过去了。

多像爱情。果果想。

她觉得脸上有点儿凉凉的,原来终于还是流下了泪。

她在一家精品服饰店的橱窗前站了一会儿,因为这家的橱窗总是布置得很有特点,果果爱它的橱窗多过爱它的服装。

在那片明净的玻璃的影子里,哈果果看见自己青白的脸上那点儿闪动的泪痕,又好像看见了夏漱石,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像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风华正茂。他好像在说着什么安抚的话。

果果在心里对他说,不要紧的,我不难过了。你看,夫妻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就好像牙齿跟嘴唇似的,牙齿有时也会咬了嘴唇,对不对?

咬的那一刹那,痛入心扉。

可是嘴唇没有法子真正去怪牙齿。

只因为唇齿相依。

唇齿相依。

春天过完了之后,方博雅跟兄嫂提出,打算回东北了。

她的精神状态其实并不十分地好,所以果果还是有些担心,问她有什么具体的打算吗。

方博雅说,原先的电大肯定是不可能回去的,当初是辞职下来的,但是现在电大办了不少的补习班,还挺火的,她过去的好朋友正好负责这件事,请她回去带两个班的课,教会计,报酬还算不错。爸妈身体不好,也可以照顾一下。

方博雅走后,果果一下子轻松起来。马阿姨也要走了,可是果果说还是想请她在家里帮帮忙,做钟点,每天只要帮着做做饭。马阿姨挺高兴的,反正她的一儿一女都大了,儿子生了个女儿,安静乖巧,女儿坚持丁克,她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再者,她跟哈果果的妈妈也处得来,两个老太太投缘得很,平时天天在一起跳木兰扇,有空就约在一起上超市收集打折信息,试吃新品小包装,听免费健康讲座,合伙买些松花粉螺旋藻什么的,小日子平静逍遥又有点儿市井无聊。果果笑着对方博南说,有一天我要是变成这样了,你可以给我一个巴掌把我打醒。

方博南说,你不会的,你年轻时是文学女青年,现在是文学女中年,将来还会是文学女老年。

不过果果心里总是有点儿惴惴不安,按她生活中的惯例,但凡她的日子顺一点儿,总会有什么事发生。这种不安一直延续到入夏之后。

这一年气温刚过了三十摄氏度的时候,哈妈妈一次外出时把腿跌伤了,粉碎性骨折。听到消息之后,果果反而吐出一口气来。

还好,伤筋动骨虽然麻烦,到底比得什么大病要好。

哈妈妈的腿要动手术,往里打入钢钉,她一听就哭了。在她的概念里,人身体里有了金属,可就算是残疾了,她一辈子好强的心受到了打击。方博南听说老岳母为这样的事儿哭泣伤心,觉得十分费解。他深刻地认识到,虽然他跟女人打的交道不算少,可是他是真的不大懂女人的,像果果这样的中年女人他不懂,像老岳母这样的老年女人他就更不懂。人果然是要活到老,学到老。

不懂归不懂,可是这事儿出了,方博南想,果果工作忙,还要带儿子,哈爸爸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忙不过来的,马阿姨主动说可以帮着哈妈妈那边也做做饭,已经是个大人情了,总不能再让人家充当护工。这事儿,自己是要多操点儿心,出点儿力的。

其实跌倒的那一天,就是方博南送老岳母入院的,背上车背下车,一时租不到轮椅,也是他背上楼背下楼地带着她治疗的。接下来手术后,哈爸爸陪白天,方博南陪晚上,本来是请了一个护工的,可是方博南嫌人家手脚粗笨,而且说了一口他完全听不通的高淳土话,交流起来实在是无比困难,索性辞掉了她,临了又嘴欠地建议人家学学普通话,克服了语言障碍,事业才能有所发展,得大白眼一个。

果果要出差了,可又实在放心不下妈妈,方博南说他会照看的。这些天他基本上就以医院为家了,偌大的身架,每天在躺椅上睡觉,挺遭罪的,每回起身,方博南都听见自己浑身的骨头咔咔直响。越是累,胃口越是好,哈爸爸会给他们送饭来,可方博南还是会把医院的晚饭留着,半夜饿醒的时候,拿到护士站用微波炉加热之后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呼噜呼噜吃个干净。病号饭原本就寡油少盐,走廊里全是药物的味道与病人身上沤出来的那种气息,有的时候方博南觉得似乎那饭都被染上了那股子怪味儿,可他还是全部吃光。他好像在经历着二次发育,胃里总是潮,总是饿,饶是这样吃,他还是瘦了下来。这些方博南都可以忍受。骨科病房都是伤筋动骨的人,疼痛是免不了的,方博南最怕听半夜时病人不由自主的呻吟之声,有点儿吓人。哈妈妈倒是一个极能忍痛的老太太,方博南从未听过她哼哼,痛得狠了,她就睡,自然是睡不着的,可她还是不哼一声。方博南看老太太这样有点儿难过,说妈你要是痛得厉害哼两声没有关系的。哈妈妈说,不是不能忍的,长一声短一声地哼,丢人的。

方博南看着她半靠在**闭眼忍痛,总算明白了哈果果身上那点儿劲头是从哪儿来的了。

他不由得端详起老太太来。以前他认为果果的五官像足了哈爸爸,这会儿看来,并不是这样,果果的嘴与下巴的线条都与哈妈妈非常相似。正巧这一天,因为要到单位询问医疗费报销的事,哈爸爸把哈妈妈当年的工作证也找了出来。方博南接过来看,不由得讶异起来。工作证上有一张一寸小照,上头有一个清秀的年轻女人,猛地一看就是哈果果,只是额头略窄些,头发是微卷的。方博南顺嘴说,妈你照片上多大?哈妈妈说,也就三十出头,这么多年也没想过要换照片。

方博南又笑说,这头发烫得很时尚啊,放到现在也不过时。

哈妈妈说,没烫,是自然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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