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至亲至疏(第3页)
可是“爱吧”是什么呢?
方博南这会儿有点儿明白了,他其实并不是哈果果的至爱,不过是她那漫长的生命里的一个必要的存在。人家有老公,哈果果也得有。有了老公就有了一面盾牌,冷嘲热讽进不来,闲言碎语挡在外。
哈果果的爱情是长箭,哈果果的婚姻是盾牌。哈果果是一个被动的防守者,她的爱情长箭啊,要射向谁?
这个认知真是叫方博南心如刀绞。
心如刀绞。是这么个词儿,如同利刃寸寸向皮肉里切割,直钉到骨头缝里。
真痛。
热菜一个一个地送来了,两个人隔着蒸腾的热雾闷头吃饭。他给她夹菜,她也给他夹菜,她尽量点那些他爱吃的,他也尽量点一些她爱吃的,可是却又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爱吃,但一定会勉强自己多少吃一点儿,不然浪费了,那浪费的也都是他们这个家的钱。
方博南看着哈果果的头顶。
她的头发还是乌黑的,她不老,她依然有可餐的秀色。
他是爱她的。
他没有任何一个时候这样肯定自己是爱哈果果的。他从来没有热情洋溢地把爱字说出口,可他知道他是爱的。就算他跟她吵嘴时说她不可爱了,那个时候他其实也是爱她的。
不过他可是到今天才知道哈果果对他是“爱吧”。
你把那至爱的地位留给了谁,或者,你想留给谁?
人生有时是场荒诞剧,只看见一个人在台上,等啊等啊,你的戈多永远也不会来。
方博南有点儿心潮澎湃的,放弃了似的吃开来,吃得格外多。
方博南第二天打开电脑,打算删除QQ号和所有的记录,想了好久,终究还是没有删。
隔了两天,小小子方浩然学校开一年级的家长会,果果正巧要加班,方博南就去了。
班主任拉拉杂杂说了足有两个钟头,表扬的名单念了一批又一批,方博南在底下竖起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见儿子的名字,就只在表扬中午吃饭好的小朋友时,听见老师提到方浩然的名字,说他不挑嘴,吃得又快又多。老师的表扬倒也是真心真意的,可落到方博南的耳朵里简直就是嘲弄,加上家长中间漾起一阵轻轻的笑声,方博南的怒火往上又腾了一腾。开完会后,老师点了几个学生的名字,叫他们的家长留下来单独交流,其中就有方浩然。
老师对方博南说,方浩然这个孩子嘛,挺聪明的,学习不太费劲儿。人也憨厚可爱。
方博南小肚鸡肠地想,少来这套,我就想听听你后头的“可是”。
可是,老师说。
方博南想,来了吧来了吧。
可是,他实在是有点儿不守规矩,常规上有所欠缺。上课吧,他总是趴在桌子上,跟八辈子没睡醒似的。还有,不讲卫生,桌子上的文具,摆小摊儿似的,座位下头的纸团简直是白花花的一片,昨天就因为他,我们班的卫生分给扣了两分。还有个坏习惯,什么东西都往嘴里送,有一回我看他鼓着腮帮子,以为他在吃什么零食,叫他张开嘴巴一看,好家伙,一块橡皮!这孩子吧,块儿大倒不惹是生非,就是闷淘闷淘的,不知什么时候就给你闯一个祸。
方博南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听老师的长篇大论。
可是回到家,在哈果果面前,就没这个好涵养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直怪果果没有把儿子管教好。
果果最怕听别人说她没有管好儿子,说,真是天地良心,我在儿子身上花的工夫,比哪个做妈的都要多。他还不会说话时我就念儿歌给他听,一会说话我就教他念唐诗,小九九背得比谁不早?天天陪着讲故事说英文,这工夫用到哪个孩子身上人家也成才了。
方博南气冲牛斗说,光教这些有什么用,你得教他常规!懂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教他?我说得嘴皮子都破了,他自己不上规矩,这是天生的,就是你们家的基因有问题。
你们家的基因才有问题。你除了直着嗓子发脾气教训儿子,凶神恶煞的,就没管到点子上。
果果说,你用不着装好人,你不凶,你最慈爱。你慈爱是因为你不管学习,我要是不管学习不操心,我比你更会慈,慈得扎扎实实。
方博南发狠说,我管就我管。你瞧着,我管保把儿子管成全班成绩前三名,叫那个老师一天表扬咱儿子十八遍。
方博南说到还真做到了,给儿子一气儿报了语数两门课的奥校班。果果说,才一年级你就让他上奥语奥数?你这不是拔苗助长吗?
方博南说,你要我管我就这样管,叫他学得头都抬不起来,我看他还有劲儿给我闷淘!
小小子方浩然还算争气,上了几天的奥校课,真的安静了一些。每周六下午踢踏踢踏地跟着爸妈上课去,就等着上完课之后到百年名店尹氏汤包那里吃两笼热乎乎的鸡汁汤包,吃得心满意足。方博南说,儿子,只要你好好学习,每个礼拜都有好东西吃!
果果骂他神经病。
果果看见儿子真的有点儿起色,也有了劲头。方博南并不是每个星期都可以抽出空来接送儿子的,责任最终还是落到了哈果果的身上。
可是哈家老两口极度不赞成让外孙学什么奥语奥数。哈爸爸对果果说,你们姐妹俩小时候谁给你们上什么奥语奥数?别说那时候没有,就是有我们家也没有这些个闲钱来上。可你们不还是上大学的上大学,上中专的上中专?也没见你们成文盲!
果果觉得在这个问题上与爸妈进行讨论,完全是与夏虫语冰,便采取不理睬的政策。谁知没多久,就为了这事儿,跟自家父母大吵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