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3页)
王书记问:“什么时候?”
杨亦柳说:“如果两位领导同意,那就定在今天晚上,在我们学校。届时各校网站全部开通,形成现场和网上的互动。”
王书记和李市长对视一眼后说:“我只有一条要求———千万不要让那个李一泓到场了。”
李市长也说:“我也是这个意思。他是焦点人物,以回避为宜。”
李一泓像小学生—样,坐在自家桌子那儿聚精会神地听老馆长的录音,并不时在小本上做记录:
“……站得越高,看得越远。但看得越远,是不是就意味着看得更分明呢?
那也未必。从太空看地球,高倒是高了,但芸芸众生的日常生活,在遥感摄影的图片上是看不到的。我们有些领导同志,他们终日里很忙,基本情况是忙在上边。倒不一定是他们不愿意接近群众,而是他们的职务将他们牢牢地拴在上边了。人民大众和人民大众的实际生活,在他们那儿只不过变成了图表、数字和公文,所以他们在认识上就有局限了。有局限的认识,就是有所遗、有所缺。
我们政协委员是来自方方面面的。我们经常能够很近很近地接触到社会现实,列宁的夫人克鲁普斯卡娅参与过教育工作。有次,一位年轻的女教师请她看一幅图画作业,那是以‘快乐时光’命题的图画。半页皱巴巴的纸上,画着有破碎齿纹的三角形,其内是一个圆,像古怪的几何图形。两个大人都不明白,一个孩子的‘快乐时光’和那样的一幅图画有什么关系。于是她们决定共同了解一下。结果是,那孩子的父亲在十月革命中牺牲了,母亲奄奄一息地病在**。
母子俩住在一幢成了残垣断壁的楼房的最顶屋,在寒冷的冬季他们没有木材取暖,几天才能领到一小块黑面包。三角形开窗是破的,下雪时雪花落进来,而当太阳移到开窗正中央时,那时候便是那个孩子的‘快乐时光’。克鲁普斯卡娅于是指示工作人员为母子俩安排了一个好些的住处,给他们送去烧材、面包和土豆,还派医生为那母亲治病。后来卫国战争爆发了,那母亲将自己唯一的孩子送上了前线。她说:‘当年苏维埃爱护过我们,我现在舍出我的儿子保卫它。’克鲁普斯卡娅,不但对一个孩子的图画敏感了,还去调查了解了,还力所能及地去解决了,而且向列宁进行了正式的汇报,并建议苏维埃政权即使再困难,也要尽量为那样的一些孩子和母亲做些事情。全苏少年儿童救助委员会,就是这样产生的。我想政协委员在党、政府和社会现实这三者之间,也正是要起到那样一种作用……”
这盘放完,李一泓起身又换了一盘磁带:“但我们政协委员的职责,又不仅仅是拾遗补缺。我们还要反对身为领导干部的人的错误做法,还要对他们的错误的思想习惯提出批评,有时还要批评得十分尖锐。而有私心做不到这一点,没勇气也做不到这一点。我家住在一条小街,只不过五十多米长的一条小街,和一条大马路形成丁字路口。修那条大马路时,仅沿两条人行道在小街的路口里换了几块新的路沿石。我曾问修路的领工,为什么不顺便把那五十多米豁牙断齿的路沿石也换一换啊?他们回答说上级认为没必要。我又去建议那上级,他回答说:‘领导的车根本不会往那一条小街里拐!’他们宁肯命令工人们再将那些剩余的路沿石装上卡车运走。运到哪儿去了呢?后来我发现,都卸在一处建筑垃圾堆那儿了。那条小街虽然短,可也住着近百户人家呢!那些人家怎么看这件事儿呢?他们说:‘多损啊,一丁点儿好处的光都不愿让老百姓沾到!这还沾的不是他们家的光。’各位新委员有所不知,修益民公园时,临马路这边儿,花啊,草啊,搞得漂漂亮亮的。可不临马路的那一面,紧挨老百姓住家的那一面呢,连道砖围墙也不砌。下雨天,泥水淌下来,老人孩子常滑倒。我就又去找有关方面负责人,期望能把背面也修修。
他们怎么答复呢?他们说:‘外国人经过马路看不到背面!’———当时,有一批外国游客将到我们这座城市来访古。往往的,有些事做与不做,做得怎样,并不是财力的问题。有时候,某些事,最终变成了仅仅为上级而做。估计着领导需要我们政协委员来反对。不反对,以人为本,就成了以领导为本。习惯都是很顽固的,我们反对起来就很吃力。而凡吃力的事情,就更需要讲究方式方法。
发乎善意,是我们政协委员一切方式方法的根本立场……”
听完磁带,李一泓走到院子里,呆呆地看着树、花,脑袋里依旧盘旋着老馆长的话。他想起了从文化馆运来的收藏品,打开了那两间小屋的锁,点数、观看那些收藏品,他不时拿起这个,放下那个。
六中放学了,周家川骑着自行车赶上了素素。
“素素,我有事跟你说。”
“你那几个同党呢?”
“我要跟你说的是机密事,把他们甩了。”
两个人将自行车停在河边,周家川坐沿河石栏上,素素站他对面。
“说吧,这里绝不可能有人偷听到。”
周家川嗫嚅地说:“素素,你老爸他……确实是被冤枉了。”
“但愿能有人证明这一点就好了。”
“我能!”
“你?你怎么能?快说呀!”素素激动地眨着大眼睛,心情迫切。
“因为……是我把那一封信弄到网上去的。”
素素瞪大眼睛:“你……逗我?!”
周家川摇头:“真的,素素。刚放暑假时,你父亲把那封信丢在校园里了,恰恰被我捡到了。他回到校园找,见了我,还问我捡到没有,我骗了他。后来我就将那封信添油加醋了一番,以你父亲的名义发到网上去了。”
“可……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上学期我家盖房子,我父亲累病了,我的学习也大受影响,老师们似乎就对我失去了信心,这使我压抑、郁闷。还不许我按时放假,非把我扣在学校补习不可。我要求转学那天,看到你老爸坐在杨校长办公室里。我知道你老爸和杨校长关系好,所以心里的火,也就迁怒到你老爸身上一些了,成心给他这一位新政协委员制造风波。”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素素怒视着周家川。
“我也不知道……”周家川低下头。
“你等于陷害了我父亲!你使他树敌多多,有口难辩,招致网上那么多重点中学的学生和家长骂他、恨他,你却说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素素说的时候,眼里已经有了泪,父亲受了太大的冤枉,背了太难听的骂名,而且还导致了自己转学、被污辱。
“你起码要在网上来个声明,承认你的卑鄙行径!”
“我可没那个勇气,我只有勇气当面向你承认。”
素素扇他一记耳光,转身气咻咻地骑上了自行车。
周家川捂着脸,喊:“素素!”
素素的身影已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