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冲冠不怒(第3页)
第二,装出这样一定要杀人的样子,如果能吓得让陆虞候派人来讨饶,这样他就有了面子。
第三,在他这杀人架势的威胁下,高衙内、陆虞候有可能来向他保证,不再骚扰他的老婆。
这样,他就兵不血刃地解决了一场危机。
老婆保住了,自己的官职、前途也保住了。
算盘打得很精啊!难怪金圣叹说他“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得彻,都使人怕”,还说作者把他的形象写得“太狠”。
所以,林冲,有时可怜,有时又有些可怕,甚至有些可厌。
可怜之人,往往有可厌之处。
那么,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林冲也不敢杀陆虞候呢?
答案很简单:
第一,陆虞候是高太尉的心腹之人;第二,陆虞候是高衙内的帮闲之人。
因此,这样的人,杀不得!
归根到底,还是一个“怕”字。
我怕,我忍,我理解
林冲在陆虞候家门口三天的持刀徘徊,那陆虞候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第四天,一个人出现了。这个人终于出现了。谁呢?
鲁智深。
鲁智深径寻到林冲家相探,问道“:教头如何连日不见面?”林冲答道:“小弟少冗,不曾探得师兄。既蒙到我寒舍,本当草酌三杯,争奈一时不能周备,且和师兄一同上街闲玩一遭,市沽两盏如何?”智深道:“最好。”
两个同上街来,吃了一日酒,又约明日相会。
一个兄弟去了,另一个兄弟来了。
但是,很显然,这个地方,作者的叙述有一个很大的漏洞。什么漏洞呢?那就是,发生在林冲身上的这件大事,闹得沸沸扬扬,鲁智深竟然全不知情。要知道,鲁智深虽然可能在菜园里不出来,但那二三十个泼皮应该是消息灵通的。
值得我们注意的,是林冲在见到鲁智深以后的表现。因为这里有一个很古怪的问题,什么问题呢?
那就是,当鲁智深主动上门相寻,并且问到这连日情况时,林冲竟然没有直言相告,反而加以掩饰。而且,从此以后,每日与智深上街吃酒,就是只言不提高衙内、陆谦陷害之事。
而他在和陆谦喝酒时,却是先大发人生感慨,然后就主动说起了高衙内在岳庙前纠缠自己妻子的事。
相比起岳庙前发生的事,后面的事大多了,严重多了!但是,对鲁智深,他就是只字不提;而且是在对方主动问起近日有何事时,何况又是在连日饮酒之时。
第一个结论是:在他眼里,陆虞候比鲁智深更可以说心里话。
但是,此时陆虞候已经不再是他可以说心里话的人了。现在只剩下鲁智深这一个兄弟了。而且,这几天,他们一直在一起。
于是,第二个结论是:他怕告诉鲁智深。
那么,他怕什么呢?为什么怕呢?
我前面讲过,林冲一生,只是一个“怕”字,鲁智深一生,只是一个“不怕”。
现在,林冲就是怕鲁智深的不怕。
我们回头再看看岳庙前的那场冲突。
林冲看到有人拦住他的妻子欲行不轨,他从后面扳过那人,恰待下拳打时,认得是本管高太尉螟蛉之子高衙内,先自软了,放走了高衙内。
这时却见智深提着铁禅杖,引着那二三十个破落户,大踏步抢入庙来,要来帮他厮打。林冲赶紧劝阻“:原来是本官高太尉的衙内,不认得荆妇,一时间无礼。林冲本待要痛打那厮一顿,太尉面上须不好看。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林冲不合吃着他的请受,权且让他这一次。”
这段话有三层含义。
第一,非礼他娘子的不是一般人,而是顶头上司的养子。我怕。
第二,本来要打那厮一顿,但我在他老子手下吃饭,归他管,只好让他一次。我忍。
第三,这小子不认得我的老婆,所以才一时无礼。如果认得,也不会。我理解。
总之是,我怕我忍我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