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不辨风尘(第5页)
三人一边欣赏风景,一边思忖离奇案情。
崔良中前晚遇刺后,又陆续发生了许多扑朔迷离的事,而今由于许洞的坦诚相告,一些最难解的谜题得以解开,但还是有许多疑问——高继安刻刀上的毒药从何而来?那帷帽妇人跟他是什么关系?又跟曹丰是什么关系?之前推测曹丰是自己有意失踪,好庇护凶手,可而今真相已发,他为什么还不出现呢?还有那些在高继安家中发现的交引到底是谁的?如果真是崔良中所有,那么高继安敢对崔氏对手,背后之人一定大有来头,一定是有能力处理那些交引的人,又是谁要跟“天下第一茶商”作对呢?
忽听到背后有人叫道:“原来你们几个在这里,倒教我们好找。”回头一看,却是文彦博和张尧封。
包拯起身问道:“有事么?”文彦博道:“不是我有事,是曹府戚彤娘子想见我们几个。”
沈周忙问道:“戚彤娘子有说是什么事么?”张尧封道:“今早我到曹府去,发现大嫂精神很差,问她原因,她不肯说。后来云霄劝了她一阵子,她便说想见见包公子几位。”包拯道:“那好,咱们这就去吧。”
张尧封悄悄拉住沈周衣袖,有意落在后头,问道:“早闻沈兄多才多艺,总有许多奇妙的点子让物尽其用,不知道沈兄有没有法子将一只摔断的玉镯修补好?”沈周笑道:“这可难倒我了。这南京城中就有许多手艺高明的首饰匠人,何不去找他们?”
张尧封道:“不瞒沈兄,小弟已经跑过一遍了,都说修复是不可能办到的事,顶多也就是用金丝打成套子,从外面将断处胶结在一起。”一边说着,一边自怀中掏出两截断开的玉镯来。
那玉镯碧绿葱翠,光泽细腻,质地半透,沉稳古朴,是一只上好的于阗玉镯。自西域产玉大国于阗国灭亡以来[1],中原玉价不断上涨,这只镯子宛若凝脂,晶莹可爱,在市场上当是价值不菲,却不巧断成了两截,当真十分可惜。
沈周道:“嗯,既然这样,你将镯子给我,我看能不能设法调一些树汁,从两边粘上。不过我只是尽力试一试,可不能保证什么。”张尧封大喜,忙道:“多谢沈兄。”取自己手帕包了玉镯,双手郑重奉了过来。
来到曹府时,曹丰妻子戚彤正与小姑曹云霄坐在堂中闲谈,听说有客到来,曹云霄便起身避进内堂。
包拯等人进来坐下,寒暄问候一番后,方才问道:“娘子召我等前来,可是有了曹丰曹员外的下落?”戚彤形容消瘦得厉害,神色甚是哀戚,道:“的确是关于我夫君的下落。昨晚,我不断地做着同一个噩梦,梦见夫君披头散发,浑身是血。我怀疑他已然遭了毒手,不在人世了。”
众人闻言吓了一跳。张尧封忙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嫂思念担心大哥过度,才会有此噩梦。”
戚彤摇了摇头,道:“我与曹丰自小相识,青梅竹马,长大后有幸结为夫妇,夫妻连心,我对他的感应,历来是极准的。”
张建侯道:“那么娘子可知道曹丰在外面有个情妇?”文彦博忙使个眼色,赔罪道:“建侯是无心之语,娘子不要见怪。”
戚彤却全然不在意,道:“张公子心直口快,本是好意。你提的情妇这件事,我确实是料不到的。不过还有一件事要告诉诸位,不独我,我公公也认为夫君已经凶多吉少。”叹了口气,续道:“昨夜噩梦以后,我心中一直极为不安,本来不想将这些告诉公公和小姑,可是早上去给公公问安时,公公自己主动告诉我说,夫君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我问他怎么知道,他说相士王青很早就曾经预言过,崔良中崔员外和他本人都有丧子之相。但崔良中更加凄惨,他还有丧女之相,而公公满门则将因为女儿荣耀无比。”
众人面面相觑,不由得一齐转头去看张尧封。张尧封颇为尴尬,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文彦博问道:“这王青,就是曹教授前晚带去知府宴会的那名相士么?”戚彤道:“应该就是同一人。”
沈周问道:“那么王青预言丧子是在什么时候?”戚彤道:“听说在与公公初见时。不久后,崔员外独子就自杀身亡,所以公公对他的话极是信服。”
张建侯道:“世上真有这样的奇人,能预先言明祸福?”文彦博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昔日陈抟老祖曾预言太祖皇帝必当拥有天下,后来果然开创一代基业。想来再出一个类似陈抟老祖、麻衣道者之类的奇人,也是有可能的。”想到那相士王青预言张家门客张尧封有王侯之相,他堂堂名门公子却一无所就,口中如此说,心里却并不如何服气。
包拯摇了摇头,旁人都以为他也不相信有神人存在,他却说了句“不晓得”。
戚彤道:“听公公说,他原本也是不信的,尤其是王相士还说他有丧子之相。可后来崔员外独子崔阳死后,公公很是震惊,立即将王相士请回来奉为上宾,请他化解夫君之厄运。王相士开始也答应了,哪知道最终还是……”强忍许久,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当即举袖掩面。
沈周道:“娘子莫要悲伤。王相士所言未必是实。前晚尊夫失踪,尊府上下没有任何人见过有人出入,就算凶手身手高明,潜入府中杀害了尊夫,可凶手不可能带着尸首出门。”
文彦博道:“府中上下已被官府人搜过,既然没有发现尸首,那么一定是曹员外自己悄悄出了门。如果曹员外当真已经为人所害,那么总该有尸首。自前晚开始,南京城中警戒极严,处处有人巡逻搜索,迄今却无人报官发现尸首,可见曹员外尚在人世。”
戚彤道:“可是公公说王相士既然说过,就一定会应验。”
张建侯重重一拍桌案,怒道:“一定是这个相士王青在捣鬼!他告诉曹教授所谓的丧子预言后,先设法害了崔良中的独子崔阳,终于取信于曹教授,接着将曹丰骗出曹府,杀了或是关起来,好让他那个所谓的预言应验。因为他早说过崔、曹两家会丧子,不但没有人怀疑他杀人,还会对他的本领佩服得五体投地。”
沈周道:“可这完全说不通,王青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呢?仅仅是‘预言奇准’的空名,是不会让他冒险杀人的。”张建侯道:“嗯,嗯,这个……”一时语塞,情急之下,飞快地搜肠刮肚,居然当真想出了一个理由,“因为崔、曹两家都只有一个儿子,唯一的独子死了,财产当然就要落入外人之手。”
文彦博连连摇头,道:“这理由实在荒唐。照你这个想法来推测,张尧封肯定就是相士王青的同党。”
张建侯道:“对啊,你倒是提醒我了。就是因为王青的预言,曹教授才选中张尧封做女婿,现在曹教授的唯一独子曹丰也不在了,获利最大的不就是他么?”
张尧封急道:“我是刚刚才听说王青的名字,根本就不认识他,怎么会跟他合谋谋取曹家财产呢?”
包拯道:“建侯,没有证据不要瞎猜测。你说王青是为了崔、曹两家的财产才弄所谓的丧子预言,这根本站不住脚。第一,崔阳不是被人谋害。他自负茶道高手,却意外败于福建一无名文士之手,激愤之下才自杀身亡的,当时有成百上千双眼睛看见,作不得假。第二,就算曹丰已经遇害,曹家财产将来也会归曹丰员外的孩子、也就是曹教授的孙子所有。第三,尧封兄跟随文丈已有几年时间,文丈去年才到南京上任,已经是崔阳死后,也就是相士王青与曹教授谋面后了。”
张尧封虽然洗脱嫌疑,仍感处境难堪,转头问道:“大嫂,你可知道那相士王青住在哪里?”戚彤道:“我虽然听公公和夫君提过此人的名字,却并没有见过,更不知道他住在哪里。”顿了顿,又道:“早上公公对我说了王相士的预言后,我也想亲自找王相士当面问个明白,为何他会称我夫君短寿。然而公公却不肯告知住处,说是他曾经对天起誓,绝不能泄露王相士的秘密,否则五雷轰顶,不得好死。我听公公这般说,只好算了。”
相士以看相算卦为生,通常要想方设法地招徕主顾,大街上不时可见的花哨招牌就是明证。可这王相士神龙见首不见尾,如此神秘,诸多事件又与他的预言有关,只能愈发惹人起疑。
张建侯道:“难道府上没有人见过么?”戚彤道:“没有听说王相士来过家中,应该是没人见过。”
包拯道:“未必。麻烦娘子将前晚跟随曹教授赴宴的侍从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