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梦浮生(第3页)
祝姯接过茶盏,闻着那股子香甜奶味,心里头也觉暖融融的。
“身为莫尔丹神使,行医救人本就是我分内之事,这算不得什么,阿嫂不必挂怀。”
说着,她抬眼望向屏风后,见那孩童正坐在榻上,怀里抱着个算盘,便朝他招了招手。
宋文生认得她,也不怕生,便乖乖地凑了过来,拱手唤道:“姨姨好。”
祝姯将他抱来身前,柔声问他:“文生,你近来还时常能瞧见‘阿焰’么?”
上回来时,祝姯已同这孩子细细问过。
他嘴里的“阿焰”,是个与他年岁相仿的男童,总穿着一身火红衣裳,是他唯一的玩伴。
文生听她问起,一双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忽然伸出手,指向祝姯身后一处角落。
“阿焰就在那儿呢。”文生咧嘴笑道,“姨姨要叫他过来一道玩耍么?”
此言一出,胭娘方才还挂着笑意的脸,瞬时便白了下去。
她心里难受,不禁侧身靠向丈夫肩头,掩面啜泣起来:
“这……这可如何是好……”
虽明知这沉疴痼疾,断不是三两剂汤药便能除根的,可亲耳听见儿子这般说胡话,为人父母的,心中仍是免不了一阵绝望。
祝姯见状,忙将文生交给南溪,起身去安慰胭娘。
“阿嫂莫要忧心,文生的病症,本就同寻常人不太一样。”
祝姯斟酌着言辞,缓缓解释道:“他是自觉己身一分为二,本形做两人,不辨真假。寻常的安神汤药服下去,恐怕收效不大。”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好的方子,递与胭娘:
“我这里另有一方,唤作‘独活汤’,或能扼杀他本身之外的离魂。”
“只是上头有几味药材颇为稀罕,我过来之前问过船家,船上并无储备。等明日靠岸胜州,你们寻个大些的药铺,兴许能抓得齐。”
胭娘一听还有希望,赶忙伸手接过,如获至宝般攥在手里,连声道谢。
“但这病症,仅用药石恐怕难医。”祝姯侧身坐在胭娘旁边,轻声说道,“我听你们提过,文生是因火受惊,此乃心病。若不将他心头那根刺拔出来,怕是一辈子也好不利索。”
话音刚落,她朝南溪递了个眼色。
南溪会意,从随身布兜里取出一物,交到祝姯手中。
只见那是个串有细链的陀螺,陀螺不知是何木质,雕工甚是精巧,上头还拿朱漆描了些奇异花纹,一眼看去便像塞外九国的东西。
祝姯对宋氏夫妇解释道:“我早年在康国时,曾习过一门祝由术,能引人进入幻梦之境,说出心底埋得最深的事。不知二位可愿让文生一试?”
这门祝由术,还是她从艳典那儿学来的。只是艳典用此法时,多是为让抓到的俘虏吐露真话。
胭娘与丈夫相视一眼,不禁有些犹豫。她心中隐隐有个担忧,怕文生会将某些不可言说的旧事给泄露出去。
宋郎君却瞧出妻子眼底深处的渴望,知她比谁都盼着儿子能恢复如初。他思量再三,终是当机立断,朝祝姯一拱手:
“只要能治好文生的病,我们做父母的自无二话,还请祝娘子尽力一试。”
得了应允,祝姯便不再耽搁。
她让文生坐在自己面前,将那枚木陀螺垂挂在指尖。轻轻一拨,陀螺便有规律地摆动起来。
“文生,看着它。”祝姯声音放得极轻极缓,带着股奇异的安抚意味,“一直盯着它,不要眨眼。”
文生眼睫颤动起来,眼前木陀螺摆动得愈发快了,上头的朱红花纹化作一团模糊光影,拉扯着他的神思,沉入一片混沌之中。
过了好半晌,周遭一切景象都渐次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灼人滚烫与呛鼻烟气。
祝姯沉下气息,紧盯着宋文生的神情,耐心等候时机到来。
“文生,你看见什么了?”
空灵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孩童双唇微微翕动,眼神空洞,口中发出梦呓般的呢喃:
“看见了火……好大的火……”
“嗯,还有呢?”
“珊瑚烧焦了,他们……烧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