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之外的寂静(第1页)
但顾栖悦没有等到她,按照规程,机长必须是最后一个离开飞机的人。
离开飞机之前,飞行员需要填写飞行记录本、舱单等各式文件。
“机长,所有旅客已离机。”乘务长最后确认。
“你们也下去吧,”宁辞对机组人员说,“辛苦了。”
许微宁收拾好航行资料和行李,宁辞起身:“执行离机检查单。”
许微宁逐一确认:“所有电门检查完毕。跳开关检查无误。驾驶舱记录已收取。资料已带齐。总电门关闭。”
“离机检查单,完成。”
宁辞对许微宁点点头:“你先下去,我随后。”
待许微宁离开,宁辞进行了一次简短的客舱巡视,确认无人无遗留物后,才最后锁上驾驶舱门,拎起自己的飞行箱,走了出去。
廊桥出口远处已被黑压压的人群和长枪短炮的媒体镜头围得水泄不通,喧哗声隔着老远都能传来。
宁辞立刻明白了,紧急迫降的消息,恐怕已经通过飞友圈和航空波段迅速传开,再加上她敏锐地注意到人群焦点的中心,那个即使戴着口罩帽子,也被闪光灯和狂热粉丝瞬间认出并包围的身影。
顾栖悦。
这位现在炙手可热的歌手在自己的航班上,落地后引发这样的混乱,这对于事故调查和现场秩序毫无益处。
顾栖悦拖到最后,依依不舍地被乘务员态度友好地请下了飞机,她刚走出廊桥的瞬间就被发现了,疯狂的粉丝和嗅到重大新闻的媒体如潮水般涌上,保镖和助理艰难地组成人墙。
“栖悦!看这里!”
“七月!有没有受伤?”
“听说飞机风挡碎了,是真的吗?”
“发表一下感受吧!”
顾栖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保镖和助理的护送下,穿过那一片令人窒息的喧嚣的。闪光灯像密集的闪电,粉丝的尖叫和媒体的追问如同海浪,几乎要将她冲倒淹没。
她被挤在中间,机械地跟着人墙移动,帽檐压得极低,脸色有些苍白,内心一片兵荒马乱,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这场突如其来的曝光和她预想中与宁辞可能发生的平静照面,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下意识抬头,在自己如此狼狈、引发机场混乱的时刻,更是在刚刚共同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之后,希望不要因为自己给机场造成混乱而引起宁辞的关注。
这并不是她的预期。
可命运就像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偏要将她最不堪的一面展现在最在意的人面前。
然后,她看到了。
就在这片混乱喧嚣的边缘,人群外围,远离这片混乱的中心,宁辞穿着一身笔挺的机长制服,肩章上的四道杠在机场明亮的灯光下尤为夺目,冷肃而权威。
她左手拖着飞行箱,身姿修长俊朗,挺拔如松,正向这边走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劫后余生的狂喜,也没有面对混乱的不耐,只有冰冷的、绝对的专注和沉静,挺符合刚才在万米高空驾驭风暴、力挽狂澜的形象。
她们的目光,隔着汹涌躁动的人潮,隔着十二年时光,短暂地、毫无预兆地相遇了。
各自,安然无恙。
顾栖悦的心在那一刻悬停在半空,延迟了空中特情的紧张,所有的噪音瞬间被抽空,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朝着自己方向淡淡瞥来的清淡眼眸。
她下意识地微微张口,想打招呼,又渴望能从对方眼中读到一丝一毫的回应,哪怕只是一个微不可察的停顿,一个了然的眼神。
然而,没有。
宁辞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不足一秒。
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惊讶,没有认出,没有认出旧识的波动,更没有顾栖悦内心深处疯狂渴望看到的任何一丝涟漪,就像看到一个普通的、引发了不必要的骚乱的干扰源,一个无关紧要的障碍物,冷静评估、然后。。。。。。忽略。
那是一种置身事外的、纯粹的职业性审视,甚至带着一丝对扰乱秩序因素的本能不赞同。
是的,那个飞友群的网友说过,飞行员最讨厌无序。
宁辞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仿若扫过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甚至没有改变步伐的节奏和方向,径直从人群外围走过,身影消失在通往机场工作区域那扇厚重的安全通道门后。
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留恋。
12年太长了,长到足够忘掉很多人,很多事。
一瞬间,顾栖悦感觉周遭所有的喧嚣猛地倒灌回来,震耳欲聋,却显得无比空洞和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