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廊(第1页)
这样的日子重复了一段时间,具体是几天她记不清了,吃了药后她的思绪总会有些飘散。
她没法完全躲过,周子敬会盯着她吃药,并送上牛奶看着她喝下去,然后摸着她的头说“真乖。”
她讨厌那两个字,但她必须熬过去,降低他的戒心,他总不能关她一辈子。
只是偶尔,她担心自己会不知不觉陷进周子敬的沼泽中。
别墅太大、太空,静得像一座精美的坟墓,唯一的声音来自周子敬:他下楼的脚步声,翻动书页的轻响,打电话时低沉简短的指令。
他的声音成了划分时间的刻度,他也成了她世界里唯一的活物。
她每天在他回家时等在门厅,他会摸摸她的头发说“乖”,会带给她一些小礼物。
一本封面漂亮但内容晦涩的诗集,一盒昂贵的进口巧克力,一支带着清冷香气的鸢尾花。
“你以前喜欢这个味道。”他说,把花插进她床头的水晶瓶里。
姜丽娜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嗅着空气中弥漫的冷香,她其实一直觉得鸢尾的味道有些刺鼻,但现在她点点头,把脸埋进膝盖,闷声说:“好像……是有点熟悉。”
周子敬打开那本诗集,念道:
当我说“未来”这个词,
第一音方出即成过去。
当我说“寂静”这个词,
我打破了它。
当我说“无”这个词,
我在无中生有。
“我听不懂。”她摇摇头说。
“这是辛波斯卡的《三个最奇怪的词》,它描述的是语言和现实的悖论,”周子敬的神情有些奇异,“当我们说出未来,即让它成为过去。”
当我说“无”这个词,我在无中生有——姜丽娜在心中默念这句话,提醒自己分清虚假和现实。
转机很快来临。
那天下午,服过药后,她蜷在书房的沙发里昏昏欲睡,周子敬没有像往常那样处理公务,而是坐到了她身边。
“今天感觉怎么样?”
“头有点沉。”姜丽娜老实说,声音带着药后的含糊,“像睡不醒。”
“那是好事,说明大脑在修复。”他顿了顿,“想出去走走吗?”
姜丽娜心猛地一跳,她抬起眼,眼神里有小心翼翼的期待,也有藏不住的畏缩:“可以吗?我……我害怕。”
“怕什么?”
“怕……外面的人,怕我什么都想不起来,给你添麻烦。”她把自己缩得更小了些。
周子敬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就我们两个,去个安静的地方。”
他带她去的地方,是城西一条种满梧桐的老街。
车停下时,姜丽娜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血液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就是这里,“隐泉”画廊所在的那条巷子。
“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周子敬替她解开安全带,语气温柔又怀念。
他用了“约会”这个词,而不是当初那场充满评估与审视的“观展”。
姜丽娜被他牵着下车,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气,周子敬握住她的手放进自己大衣口袋,他的手掌干燥温热,力道不容挣脱。
天井里的光影依旧,但今天他没有让她独自前来,而是牵着她的手直接走进了展厅。
柔和的光线,空灵的音乐,空气里漂浮着极淡的松节油和旧纸张的味道,一切陈设都和她记忆深处那个紧张的下午重叠,却又被此刻握着她手的力量赋予了不同的质感。
周子敬缓步走在前面,但不再是她记忆里需要仰望跟随的距离,他与她并肩,手臂时不时轻轻碰在一起。
他在一幅色彩狂野的抽象画前停下。
“这幅画叫《春日疾风》。”他说,声音低沉,但不再有当初那种刻意的居高临下的讲解意味,“你第一次看的时候说,这颜色让你想起小时候打翻的颜料盒,有点混乱,但又很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