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吗(第2页)
还有……别的什么。
这沉默让沈清欢更慌了。
“说话啊!”沈清欢声音抖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烦?特别不可理喻?是不是后悔管我了?”眼泪毫无预兆地冲上来,模糊了视线,“你其实跟爸妈想的一样,对不对?觉得我就是矫情,就是作,就是……”
“清欢。”沈清简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我从没那样想过。”
“那你现在在想什么?”她逼问着,眼泪滚下来,烫得脸颊发痛,“你在想,‘她又来了’,‘她永远好不了’,‘我该怎么办’,对不对?”
沈清简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这个动作我太熟悉了,是她在医院面对难缠病人家属时的调节方式。
现在她用在我身上了。
“我在想,”她一字一句,很慢地说,“我该怎么帮你,才能让你不那么痛。”
“你帮不了!”沈清欢几乎是在喊,绝望像潮水灭顶,“你根本不明白!你什么都好,你是沈清简,你什么都做得到!你怎么会明白我这种……这种连起床都需要用尽全力的人是什么感觉!”我胡乱抹着眼泪,语无伦次,“你对我好,你照顾我,你什么都替我做好……可是沈清简,这让我更恨我自己了!你懂吗?!”
话吼出来的瞬间,沈清欢就后悔了。
因为她看到沈清简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受伤,像被针扎了一下,嘴唇抿紧了,下颌线绷得有些僵硬。
“你能不能…站在我的角度看问题啊?”
这句话从唇边滑出来时,带着沈清欢自己都未察觉的颤音,听起来简直像某种稚气的耍赖。
可心底那点酸胀的委屈是真的——沈清简总那么冷静,那么正确,像永远站在一片阳光和煦的高地上,俯瞰我在情绪的泥沼里挣扎。
沈清简的动作顿住了。
沈清简没立刻回答,只是看着她,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轻轻动了一下。
然后,她忽然很轻地吸了口气,身体向前倾来。
她不是蹲着,而是单膝抵在了冰凉的瓷砖地上,微微弯腰,让她的视线略低于沈清欢的。
她们突然离得很近,近到沈清欢能看清她睫毛上一点未干的湿气,看清她黑色瞳孔里那个缩小的、狼狈的自己。
她就这样,保持着一个有些费力的姿势,认真地看着沈清欢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沈清简唇角很慢、很慢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不是惯常那种安抚或疲惫的笑,而是一种……近乎笨拙的、尝试理解的柔软。
“像这样吗?”
她问,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沈清欢怔住了。
所有准备好的、带着刺的言语,所有翻腾的委屈和自厌,突然就噎在了喉咙里。她这个姿势……这个努力把自己放低,来平视沈清欢的姿态,比她听过的任何安慰或解释,都更具有一种沉默的冲击力。
沈清简真的在尝试“看”她。
不是用医生评估病人的眼光,不是用姐姐管教妹妹的视角,而是放下所有高度和成见,仅仅试图从沈清欢所处的、这片潮湿阴冷的地面,去看沈请欢所看见的世界。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比刚才更加汹涌,却不再是因为愤怒。
沈清欢猛地别开脸,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喉咙紧得发疼。
“我站得还不够低,”她低声说,那个笑容里多了点无奈的自嘲,“清欢,告诉我,从你这里看出去……世界是什么颜色的?”
沈清欢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从她的角度看出去?是浴室顶灯惨白的光晕,是瓷砖缝隙里洗不净的陈旧水痕,是沈清简肩头布料细腻的纹理,是沈清简眼睛里那片令我无处遁形的、温柔的黑。
浴室里只剩下沈清欢压抑的抽泣声和窗外淅沥的雨声。
水汽凝结在镜子上,一片模糊。
过了很久,也许只有几秒,沈清简伸出手。不是来拉她,而是轻轻覆在她攥紧的拳头上。
“我是不明白。”她低声说,声音里的疲惫终于掩不住了,“清欢,我没经历过你经历的,所以我可能永远无法完全明白那种‘重’到底是什么感觉。”
沈清欢僵着,拳头在她手心底下微微发抖。
“但有一点我明白,”她看着沈清欢目光不容躲闪,“我明白你痛。我明白你觉得喘不过气。我明白你觉得一切都糟透了,包括你自己,包括……我。”
沈清简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节。
“你可以恨你自己,也可以……恨我。没关系。”她说,“但你不能伤害自己。这是底线,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