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第3页)
她看着沈清欢通红的、却异常坚定的眼睛,看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紧抿的、倔强的唇,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我……”她张了张嘴,本能地想用“我没事”、“我很快就好”之类的惯用话语搪塞过去。
但沈清欢没有给她机会。
“你躺在ICU里,刚做完手术,失血过多,伤口感染。”沈清欢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压抑的哭腔和质问,“你昏迷了二十多个小时,医生说你差点就没挺过来!你的血压、你的心率、你身上这些管子……这些,你都不打算跟我说一个字吗?!”
“你只想着我怎么穿衣服,怎么吃药,怎么喝汤……沈清简!”沈清欢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声音却越发清晰尖锐,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悲伤,“那我问你——如果你真的醒不过来了呢?如果你……如果你就那么死了呢?!”
“你让我加衣服,你让我喝汤,你让我记得交电费……然后呢?!”她的身体因为激动和悲伤而微微发抖,“然后我一个人,穿着你准备好的厚衣服,喝着你炖好的汤,住在你交了电费的房子里……对着再也醒不过来的你,我该怎么办?!”
“你告诉我啊!”她几乎是吼了出来,眼泪决堤,“你安排的这一切,有没有哪怕一项,是关于‘沈清简出事之后,沈清欢该怎么活下去’的?!有没有?!”
寂静。
只有监测仪规律的嘀嗒声,和沈清欢压抑不住的、破碎的抽泣声。
沈清简彻底僵住了。
她躺在病床上,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双总是冷静自持、或深沉难测的眼睛,此刻像被狠狠击碎的玻璃,清晰地映出沈清欢悲痛欲绝的脸,还有她自己无处遁形的、被彻底揭穿的恐慌和……茫然。
是啊。
她安排了所有关于沈清欢的“以后”,却独独不敢想,也不敢安排,那个没有了自己的“以后”。
因为她潜意识里知道,那个“以后”,对她,对沈清欢,都是无法承受的深渊。
所以她逃避,她用琐碎的照料来填充,仿佛只要把沈清欢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就能抵消那份深入骨髓的、对“失去”和“被留下”的恐惧。
可沈清欢不让她逃了。
她用一句“那你呢?”,一把撕开了这层自欺欺人的、名为“责任”的遮羞布,将那个躲在后面、同样害怕得瑟瑟发抖的沈清简,赤裸裸地拽到了灯光下。
沈清简看着妹妹泪流满面的脸,感受着那只紧紧抓着自己、滚烫而颤抖的手,还有腹部伤口传来的、无比清晰的、代表她还活着的闷痛……
她一直紧绷的、用于维系“强大姐姐”表象的某根弦,在这一刻,终于,“铮”的一声,断了。
泪水,毫无预兆地,从她干涩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不是一滴两滴,而是汹涌的、无声的河流,迅速漫过她苍白的脸颊,流入鬓角,浸湿了枕头。
她没有发出哭声,只是睁着眼,任由泪水流淌,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又好像穿透了天花板,望向某个虚无的、令人恐惧的未来。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反手握住了沈清欢的手。
力道很轻,几乎只是虚虚地搭着,却用尽了她此刻全部的力气。
“……对不起。”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微弱,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从未有过的脆弱,“我……不知道。”
不知道没有我的以后,你该怎么办。
也不知道……没有你的我,又算什么。
她终于承认了自己的恐惧,自己的无力,自己那建立在“被需要”之上的、摇摇欲坠的生存意义。
冰冷的ICU里,仪器依旧在响。
但有些东西,在眼泪和那句“那你呢?”的质问中,悄然崩塌,又或许……是终于开始,朝着某个更真实、也更艰难的方向,重建。